有一瞬间夏油杰以为自己失聪了,但他依旧听得到人群的喧闹,他的听力没有问题,消失的不是他的听觉,而是一直缠绕他的幻听。

不停质问他“这就是意义?”的声音消失了。

没有“意义”。

太宰治没听到夏油杰的回应,于是半催促半提醒道:“夏油君,再犹豫下去,你的学弟们可要等不及了。”太宰治事不关己地评价,“黑发的那个,被伤到了脸呢,只差一点就要被咒灵划开喉咙了,真是可怕呀;金发的那个,因为无法近身,所以直到快要挥不动咒具了,也没能对咒灵造成多少伤害,好绝望呀。”

在久违的安静中,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所描绘的场景,在夏油杰脑内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

他的心里逐渐出现一台天平,一边是作恶多端的黑手党,一边是学弟。

天平无声歪斜,学弟那边的分量越来越沉重。“保护弱者”的大义仍旧苦苦拉扯身为黑手党的普通人那边,但是它所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微弱,黑手党这边不可避免地轻了。

太宰治换了体贴的语气:“夏油君是说不出口吗?没法做到直接下令‘让那些黑手党去死好了’是吗?没关系、没关系,不用说出来,默认就行!

“只要你默认,只要你保持沉默,我就会帮忙指挥那些人去送死。不过这样一来,按照赌约,夏油君的输就无可置疑了。”

再之后,太宰治没有说话,夏油杰也没有说话。

他每秒都想开口,但是每一次都没能出声。

出声说“不行”,他做不到;出声说“让他们代替学弟去死”,他也做不到。

而沉默只是让人送死的另一种说法。

罪恶感在夏油杰心里堆积起来。但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依旧没有说出“不行”。

这场沉默无言,逐渐滑向双方心照不宣的默认。

太宰治在心里数了二十秒,施施然说道:“那么,我赢了。按照赌约,夏油君需要向我以及港口黑手党效忠。要尽快来横滨入职哦。”

他的声音里带上一点笑意:“欢迎加入港口黑手党,夏油君。”

太宰治挂了电话。

夏油杰听到电话忙音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又生出深重的罪恶感。

不过他没有太多时间审视内心。那些人只能拖住一时,灰原和七海的事情还要他去解决。

以那些人的生命为代价,也只做得到拖延的程度。

人命并没有多宝贵。人与人的价值不等。

赶到现场后,夏油杰召唤咒灵,一番战斗后解决了土地神咒灵,将其化为咒灵玉,艰难吞下。

灰原和七海都还活着,但是地上也多了许多黑手党的尸体。

夏油杰心情复杂地想着,我到底也成了为私欲损耗他人生命的那种人。

但是被损耗的不是同伴……太好了。

他心怀愧疚地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的黑手党中,有不少人肢体受损,夏油杰本想用咒灵帮助他们行动,但是他刚要行动,就见他们已经互相搀扶着起身了。

还有人向他鞠躬:“谢谢您能使用我们。”

夏油杰被他的动作惊得后退:“你、你们不应该恨我吗?”

我是让你们来送死的人啊!

夏油杰瞪大眼睛,他无法理解地盯着这个有一道陈年旧疤横亘于眼角的男人。他和这些人的接触很少,只依稀记得,这人好像身手不错。

疤痕男说:“或许在您看来,这是一件坏事;但是对我们来说,只有您使用我们了,我们才能活下去。否则一年的时间结束后,我们还是会死去。”

他的表情微妙地苦涩了起来,又很快恢复:“我们都来自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与港口黑手党为敌的组织,只是原本的组织因为过线而被摧毁,我们原本也会全部被杀掉的,但是因为您和那位大人的约定,而多活了一年,甚至之后也有进入您麾下的可能。我们终于能继续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