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小姐道:“叔叔不须争闹,只要叫一个推命先生算一算这八字是八月十五,还是六月初六,便明白了。”
水运听说,呆了半晌,忽跌跌脚道:“我女儿被你卖了,也被你耍了,只怕真的到底假不得。莫说过家并府尊、县尊俱知我是为你结亲,就是合邑人也知是过公子娶你。虽是庚帖被你作弄了,然大媒主婚,众口一词,你如何推得干净?”冰心小姐道:“不是我推。既是过家娶我,过家行聘就该行到我这边来,为何行到叔叔家里?叔叔竟受了,又出回帖,称说是’为小女答聘’,并无一字及于侄女,怎说为我?”水运道:“我称你为‘小女’,是你要认做亲父,与你商量过的。”冰心小姐道:“若是叔叔没有女儿,便认侄女为小女,也还可讲,况叔叔自有亲女,就是要认侄女做亲女,又该分别个大小女、二小女,怎但说‘小女’?就是讲到哪里,就是叔叔自做官,也觉理上不通!”
水运听了这许多议论,急得捶胸跌脚,大哭起来道:“罢了,罢了!我被你害的苦了,这过公子奸恶异常,他父亲又将拜相,他为你费了许多钱财,才讲成了。今日吉期,又请了许多显亲贵戚在家,设宴守候结亲,鼓乐喜轿,早晨便来,伺候到晚,等会儿过公子少不得自骑马到来亲迎。若是你不肯嫁,没个人还他,他怎肯干休?你叔叔这条性命,白白的要断送在你手里。你既害我,我也顾不得骨肉亲情,也要将你告到县尊、府尊处,诉出前情,见得是你骗我,不是我骗过家,听凭官府做主。只怕到那其间,你就伶牙俐齿,会讲会说,也要抛头露面,出乖弄丑!”一头说,一头只是哭。冰心小姐道:“叔叔若要告我,我也不用深辩,只消说叔叔乘父被谪,结党谋陷孤女嫁人,要占夺家私,只怕叔叔的罪名更大了。”
水运听了,愈加着慌道:“不是我定要告你,只是我不告你,我的干系怎脱?”冰心小姐道:“叔叔若不牵连侄女,但要脱干系,却甚容易。”水运听见说脱干系容易,便住了哭间道:“这个冤结,就是神仙也解不开,怎说容易?”冰心小姐道:“叔叔若肯听侄女主张,包管大忧变成大喜。”水运见冰心小姐说话有些古怪,便钉紧说道:“此时此际,死在头上,哪里还望大喜,只要你有甚主张,救得我不被过公子凌辱便好了!”冰心小姐道:“我想香姑姐姐今年已是十七岁,也该出阁了,何不乘此机会,光明正大,就将姐姐嫁去,便一件事完了,何必讨愁烦?”
水运听了,低着头,再思沉吟,忽又惊又喜说道:“也倒是一策,但恐你姐姐与你好丑大不相同,嫁过去过公子看不上,定然要说闲话。”冰心小姐道:“叔叔送去的庚帖,明明是姐姐的,他行聘又明明到叔叔家里,叔叔的回帖,又明明说是‘小女’,今日他又明明到叔叔家来娶姐姐,若是将姐姐嫁去,有甚闲话说得?就说闲话,叔叔却无得罪处,怕他怎的。况姐姐嫁过去,叔叔已有泰山之尊,就是从前有甚不到处,也可消释,岂不是大忧变成大喜?”水运听到此处,不觉笑将起来道:“我儿!你一个小小女子,怎胸中有这许多妙用?将一个活活的叔子骗死了,又有本事救活转来!”冰心小姐道:“不是侄女欺骗叔叔,只因叔叔要寻事,侄女不得不自求解免罢了。”
水运道:“这都不消说了。只是你姐姐粗手笨脚,平素又不会收拾,今日忽然要嫁,却怎么处?你须过去替她装束装束。”
冰心小姐巴不得送了出门,只得带了两个丫鬟过去,替她梳头剃面,擦齿修眉,从午后收拾到晚。又将珠翠铺了满头,锦绣穿了满身,又替她里里外外,将异香熏得扑鼻。又吩咐她到房中时,只说害羞,定要他吹灭了灯烛,然后与他见面就寝;倘饮合卺酒,须叫侍妾们将新郎灌醉;又吩咐她:“新郎若见面有些嫌你的话,你便须寻死觅活惊吓他。”香姑虽说痴蠢,说到她痛痒处,便一一领略。
刚刚装束完,外面已三星在天。过公子骑着高头骏马,许多家人簇拥前来亲迎。水运无法摆布,只得捏着一把汗,将女儿扶上轿,听众人吹吹打打,娶将去了。正是:奸计虽然狡,无如慧智高。
慢言鸠善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