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见彭玉麟请了王命,自然不敢多说,当下立命一班差役,走上前去,两个服伺一个,绑好大众之后,一起挨一挨二的跪在两旁。那个彭宣德乃是正犯,陡闻一声炮响,他已首先一个人头滚至地上。那班大众自然吓得面无人色,个个懊悔不该来此多事,反而害了自己性命,但又知道王命已经请下,万万不能再有生望,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忽又瞧见彭玉麟坐在上面,问着他们道:“你们此刻可已知罪了么。”
大众此时哪里还敢再辩,只好争先恐后的抢着答话道:“我等个个已经知罪,深悔不该来此多事。”
彭玉麟听说,方才将手向着左右一挥道:“这就放了他们。”左右又应了一声喳,即将大众放绑。大众忙向彭玉麟磕头认罪道:“从此以后,我等决计不敢聚众抗命的了。”彭玉麟笑上一笑道:“国法俱在,全靠我们这班大臣行之,断不敢因这劣侄宣德,是我一家,就用私情。”
大众忙又接口道:“宫保铁面无私,谁人不知,我等今天眼见,更加拜服的了。”
彭玉麟一壁命大众退去;又行文襄阳府县申详层宪,了结此案;一壁面谒鄂督,告知此事。鄂督自然也说彭玉麟能够公而忘家,真是国家大臣。彭玉麟谦虚一会,退回行辕,尚未脱去衣帽,又见首县前去禀见。
见面之后,便问有何公事。首县挺了腰干的禀说道:“前几天卑职衙门里头,有件案子,表面上看去,倒是一桩极平常之事,卑职却有些疑心,一时不敢断结,特来请示宫保,要求宫保指教。”
彭玉麟听了先一高兴道:“贵县能够这样留心民事,实属可嘉,不知究是怎样一件案子?”
首县答称道:“此地有个名叫赏天义的商人,一向在外经商,十年之中,陆继托人带回一万五千多两银子,教他生母,替他置办田地。每年接到回信,他的生母总说已令他的胞兄天仁,替他置就。及至回家,他的母亲已死,胞兄天仁,忽然向他变脸,说他生意不好,逼他另外去住。天义当场答他胞兄道:“家中田地,都是我那汗血金钱所换来的,哥哥要我另外去住,是否先行分家。”
他的胞兄听说,大不为然的,对他说道:“你这十年在外经商,所有本钱,全是为兄替你借贷而来,你有甚么银钱寄回。”天义听了大骇,又因母亲已死,没有见证,每年托人带回之款,那班过路客人,一时无处寻找,幸亏他母在日,每年给他之信,可作凭据,于是去到卑职衙门控告。卑职传讯天仁,矢口不认,而且天仁还是一个秀才,乡里之中,尚负一点文名。”彭玉麟先只让首县说给他听,一句不答,直到此时,方始接口问着首县道:“贵县见那赏天义的人物如何?”首县答称道:“人尚忠厚,不过毫没一点凭据。也是枉然。”彭玉麟想上一想道:“这末天义母亲在日,所有给他之信,可在身边。”首县又答称道:“卑职早已令他呈堂。据说乃是一个拆字先生,替他母亲代笔,此人也已他去,无从寻觅。”彭玉麟听到这句,陡然很高兴的说道:“贵县下去,立将他们兄弟二人,带来本大臣亲自审讯。”
首县去后,彭玉麟急命一个文案,假做一道江西抚台给他的移文,刚刚办好,首县已将赏氏兄弟二人带到;彭玉麟坐出堂去,问过二人口供,都和首县所说不相上下。彭玉麟便命将那天仁带下,单问天义一个人道:“天仁是你胞兄,你们生母在日又未分家,就算真是你经商赚回来的钱,你对于你的胞兄又怎么样呀?”
天义叩头道:“小人情愿分一半给他。”
彭玉麟又问道:“你肯分给你的胞兄三分之二么?”天义道:“大人吩咐,小人也可遵断。”
彭玉麟听说,又面现欢容的点点头道:“你且下去。”天义下去之后,又将天仁带上,彭玉麟问他道:“你说你那置田之款,都是你连年教读而得来的,本大臣想来,天下哪有这样好的馆地。现在姑且不说这个。但是天义乃是你的一母所生,你做哥哥的也应该给他一半。”
天仁叩头道:“大人吩咐,本该遵命。不过这些田地,只好去抵生员连年借贷而来的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