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咱儿着不当家花拉的,难道还改得口哇?改了也是造孽,我自己一人造孽倒有其限,这是我为人家姑娘许的,那不给姑娘添罪过吗!恩将仇报,是话吗?”玉凤姑娘一面吃饭,把她这段话,听了半日,前后一想,心里暗暗的说道:“我何玉凤从十二岁一口单刀,创了这几年,甚么样儿的事情,都遇见过,可从没输过嘴,窝过心。便是昨日安家伯父那样的经济学问,韬略言谈,我也还说个十句八句的。今日遇见这位太太,这是块魔,我可没了法儿了。此时和她讲,大约莫想讲得清楚,只好慢慢的再商量罢!”读者,这念佛持斋两桩事,不但为儒家所不道,并且与佛门毫不相干。这个道理,却莫向妇人女子去饶舌。何也?有等惜钱的吃天斋,也省些鱼肉花消;有等嘴馋的吃天斋,也清些肠胃油腻。吃又何伤?要说一定得吃三百六十天白斋,这却大难。即如这位张太太方才干啖了那三碗白饭,再拿一碗白水一喝,据理想着,少一刻,她没有个不粗心的。那知她不但不粗心,敢则从这一顿起,一念吃白斋,九牛拉不转,她就这么吃下去了。你看她有多大横劲!一个乡里的妈妈儿,可晓得甚么叫作恒心;她又晓得甚么叫作定方;无奈她这是从天良里发出来的一片至诚。且慢说佛门的道理,这便是圣人讲的:“惟天下至诚,惟能尽其性。”又道:“是惟天下至诚,为能化。”至于作书的为了一个张亲家太太吃白斋,就费了这几百句话,他想来,未必肯这等无端枉费笔墨。读者!牢记话头,你我且看他将来,怎样给这位张太太开斋,开斋的时候,这番笔墨,到底有个甚么用处。
一时里外吃罢了饭,张老夫妻惦记店里无人,便忙忙告辞回去。邓九公、褚一官送了张老去后,便陪了安家父子进来。安老爷便告知太太,已经叫梁材到临清去看船;又计议到将来人口怎样分坐,行李怎样归着。这个当儿,邓九公便和女儿、女婿,商量明日封灵后,怎样拨人在此看守,怎样给姑娘搬运行李,收拾房间。
正在讲得热闹,忽然一个庄客进来,悄悄的向褚一官使了个眼色,请了出去。不一时褚一官便进来,在邓九公耳边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只见邓九公睁起两只大眼睛,望着他道:“他们老弟兄们,怎么会得了信儿来了?”褚一官道:“你老人家想,他们离这里,通算不过二三百里地,是说不敢到这里来骚扰;这里两头儿里通着大道,来往不断的人,有甚么不得信儿的?”安老爷听了,忙问:“甚么人来了?”邓九公道:“便是我前日和你讲的,那个海马周三。”说着,又回头问褚一官道:“就是他一个人来的么?”褚一官道:“怎么一个人呢!他们四寨的大头儿,会齐了来的。认得的是芒牛山的海马周三、截江獭李老、避水蛟韩七,癞象岭的金大鼻子、窦小眼儿,野猪林的黑金刚、一篓油,雄鸡渡的草上飞、叫五更,还有一个我不对付他,他倒和小华相公认识,他们说话来着,他还问起二叔来着呢!”邓九公听了,低下头去,大露为难。
且住!这班人就这等不三不四的几个绰号,到底是些甚么人物,怎的个来历?原来这海马周三,名叫周得胜,便是那年被十三妹姑娘刀断钢鞭,打倒在地,要给他擦脂抹粉,落后饶他性命,立了罚约的。那个人,他一向本是江洋大盗,因他善于使船,专能抢上风,踅顺水,水面交起锋来,他那只船,使得如快马一般,因此人送他一个绰号,叫他作海马周三。那李老名叫李茂,韩七名叫韩勇,他两人在水底,都伏得三日三夜。那李茂使一对熟铜拐,能在水底跟着船走得,使一拐搭住船帮上去,抡起拐来,任是你船上有多少人,管取都被他打下水去,那只船算属于他了。那韩勇使一把短柄镔铁狼头,腰间一条锁练,拴着一根百练钢锥,有一尺余长,其形就仿佛个大冰撺的样子;靠着这两件兵器,专在水里凿那船底;任是甚么大船,禁不起他凿上一个窟窿,船上一灌进水,便就搁住了。他抢老实的,因此人比他两个作江里吃人的水獭,水底坏船的海马一般,叫他作截江獭,避水蛟。这三个人,同了大鼻子金大刀,小眼儿窦云先,从前在淮南一带,以至三江两浙江河湖海里面,劫掠客商。那水师官兵,等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