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独榆次一县,死伤盖三四万人,尽其四乡矣。他州郡亦略如之。然不陷城郭,以虏方悬军深入,不敢久驻。弥月稍稍出境,时识者谓我军拥大众绝其归路,当使只轮不返。然功帅畏事忍痛,卒无定议,惜哉!
壬寅,吉囊纵淫乐,病髓竭死。其子扳不孩居套中,诸子不相属,分居西边。俺答日益强盛,长子曰黄台吉,次曰青台吉、赤台吉,皆各拥骑万余。黄台吉臂偏短,善用兵,虏卒畏之甚于俺答。时纠诸酋及叛人高怀智、李天章,各拥众数万,经朔州破雁门,越太原,列营汾河东西上。
京师戒严,天子下令悬赏格:擒斩俺答者,与千金,升不次;他酋三百金,升三级。时我师连营观望,不肯乘险邀击,任虏散掠平原、上党间,迤逦就大营结阵。且归,偏帅张世忠起营,约诸将蹑虏,诸将闭营不相援,虏合围,世忠被箭转战死。天子震怒,遣卫士逮系总兵张达等四人,下法司拟罪。狱稍迟不决,谴去司寇郎一人。余时为副郎,亟录招由,具成案上之。制曰:“可。”乃拘达等鞫之。达等不服,裸身示创瘢曰:“达亦壮士,向尝冒矢石、躬甲冑,几殒身者屡矣。兹虏众不敌,一旦丧师。恨不死于行阵,奈何令骈首就戮哉!”余曰:“天子痛百万生灵,食不下咽,欲借将军以慰锋镝幽魂。且余亦知将军材,但法不可骫,将军第就狱,余将令自赎,以成将军志,不汝负也。”达始服罪。冬,朝审,余白台长、司寇,卒令立功赎罪,出障一方,时称北边良将。
后丙午虏入宣府,总督翁万达发大同周尚文兵拒却之。会万达忧归、尚文卒。张达以都督代将,而侍郎郭宗皋为总督。
己酉,虏数万骑寇大同,溃墙而入,伏精锐沟壑中,以老弱百骑为饵。总兵达、副总兵林椿逐之,既入伏,虏拥出,达、椿皆转战死。事闻,逮宗皋,谪戍靖虏卫,余罚治有差。
庚戌,俺答入渔阳塞,犯京师,焚劫至西直门,窥陵寝,掠教场。上震怒,杀兵部尚书丁汝夔、都御史杨守谦,召勤王兵。俄而咸宁侯仇鸾以大同兵至,诏拜鸾大将军。又五日,辽东、宣府、山西兵悉至,获诸将军凡十余万骑。虏前后剽掠男女、骡畜、金帛、财物,捆载巨万,徐徐从东行。诸道兵相顾骇愕,莫敢前发一矢,仅尾之出境而已。乃收斩遗稚逃降八十余,以捷闻。而遂议开市以中虏欲,宽其深入之谋。俺答与子贪中国赂,因互市焉。然岁费数十万,而所市马皆驽下,虏亦小寇如常。
久之,鸾死事露,虏复哄。自后秦、晋、燕、代,征调劳费,殆无宁岁。更番遣戍,入卫京师,亦无虚日。权门大吏,宠贿日章,文武大臣,多受诛殛。战守无策,专事蒙蔽矣。
甲寅,榆林镇以捷闻,适谢宪副自彼中验功还,谓余曰:“虏西去入番,我军偶出哨河西,值其所遗账房,遂获老稚妇女。所见首非白头之妪,即初生之孩也。今谓与贼对垒,就阵斩获首级百四十,何欺蔽至是!”时抚、按交章奏功,庙堂方侈其事,竟奉旨各增秩,赏赉不赀,谢亦升一级。
嘉靖末季,俺答渐耄,娶二妾,弃其妻。黄台吉怨之,以故中自疑,不敢深入为寇。余抚关中,出固原防守。时虏酋有吉能者,囊之遗孽也。拥众人犯,官军遇敌濒危,赖火炮多,一旦齐发,虏惊畏潜遁。故事,秋防毕后撤兵还省,余恐虏酋乘虚而入,乃下令将卒:“今岁秋防官军,防冬兵至,方许离汛地。”已而虏果踏冰猝至,官军奋击,斩首五十余,余悉遁去。捷书上闻,不报。
隆庆中,俺答之孽孙把汉那吉,黄台吉子也,与俺妾内乱,惧祸来奔,投宣府边境。时宣大总督王崇古善抚之。孽穉感我厚待,而思效顺。俺酉妻日夜泣请,思复其孙。俺酋诚老,厌兵,不胜孽穉之爱,乃输要领,缚叛人数辈,令谷蠡、屠耆数百人解辫请命阙下。天子允其请,封俺答为顺义王,余爵秩有差,仍许通贡市。国家二十余年无锋镝之扰,亦云幸矣。
但司农岁输边储,尽入一去不返之虏,而中国仅获其疲敝驽骀。边兵日渐消耗,而稽阅则驱市人以充行伍。夫以轶孙之故,坚守臣塞之盟,中国宜因此息肩,以专意于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