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睡了一觉,天色微明。邹福兄弟,便去邀林松,说明前事,各个明白,三人一径走到慈定庵来。林松见妻子果在殿上,做早功课。起头见丈夫走到,吃了一惊,道:“我已出家了,你又来此为何?”林松故意说道:“特来为应赤口讨命!”韩氏面如土色,不敢做声。林松道:“你且说来,首在哪里?”韩氏只得把前日赤口到此,老尼认得,杀他报仇,现埋在后园,一一说明。林松听得哭道:“我的妻,你受了三年无头冤枉,今日我才解释矣。”韩氏见丈夫回心了,遂大哭起来。邹福道:“是我兄弟造化,省得解去了。”
说罢,只见解差寻到。邹福说明情由,同一干人归家吃饭,商量一二。走到县前,正值坐堂。解人带了邹光,过去禀道:“昨日解邹光起身,路过慈定庵,已得了应赤口、韩氏两人消息。”知县道:“既两个在一处,就该拿来见我。”解人道:“韩氏做了尼姑,应赤口十日前傍晚,走到慈定庵内歇脚。老尼认得,说与韩氏,师徒将他杀了,首现存……。”知县惊道:“这等说来,他两个奸情定没有的了。那吃酒时说话,因何而起?”邹光才把那年讨茶赌东道的话禀明。知县道:“原来为此。”便差人到慈定庵,把韩氏、老尼唤到。韩氏将三年前劈空冤枉的事哭诉,又把前日应赤口进庵、老尼杀死禀过一遍。知县听了甚是怜她,乃对老尼道:“应赤口造语陷入,罪不至死。你既事焚修,当方便为门,只该扭来见我,如何便杀了他,这须偿命的。”老尼道:“自从韩氏到庵三年,日夕悲痛,冤枉无伸。老尼听了,恨不得一朝撞见,食其肉,寝其皮。彼时他来,韩氏不识,老尼说知。韩氏说冤家路窄,扭他拼命。男女不敌,若尼气愤,藏刀杀死是实。杀一无义,伸一冤枉,甘心偿命的。”韩氏忙道:“老尼虽然下手,原是为着妇人,自然是小妇人偿命。望爷爷释放老尼。”老尼又道:“这个使不得。你既非主令,又非下手,沉冤始白,又囚狱抵命,这是我害你了。青天爷爷,还是老尼抵罪为是。”韩氏又哭禀道:“说哪里话来,我所以不死者,为死得不乾净耳。漏夜逃到她庵,原图报仇,蒙她收留,供养至今,仇恨已报,无能报恩也罢了,哪有累她抵命之理?自然是小妇抵死。”二人争个不了。知县道:“你两个不必争,听我公断,应赤口诬污良妇,致韩氏几乎丧命,罪无可赦:老尼抱侮杀之,虽应抵命,而义侠可宽,拟准赎徒;着应族领,韩氏名下,追给埋烧银二十两;韩氏清洁无瑕,若林松领回完聚;邹光引领赤口,看妇成狱,本宜拟徒,已受杖监已久,释放宁家。”当下立了案卷,众人叩谢出门。韩氏仍愿归庵,林松百般谢罪,老尼着实劝回。自此夫妻更加恩爱,这韩氏足迹再不到门前了。后来奉事老尼,胜似父母,及老尼死了,犹为之戴孝,终身不忘,以报其德。
看官,你看应赤口,只一场说话不正经,把性命都送了,可见出好兴戎,招尤取祸,都从这一张口起。君子观应赤口之事,亦可以少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