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得我断幺绝六,到如今弄做了一锭墨,竟化作雪消春水;陡然间苏秦背剑而回,抱着这一团二十四气,单单的剩得霞天一只雁;这两日心头直似火烧梅,夜间做了个秃爪龙。不觉揉碎梅花纸帐,难道直待临老入花丛?少不得要断送五星三命!这真是贪花不满三十。
话说潘用中害了这相思病症,日轻夜重,渐渐面黄肌瘦,一夜咳嗽至于天明,涎痰满地,父亲不知是甚病症,接了几个医人医治。那些医人都是隔壁猜枚之人,那知病原。有的说是感冒了,风寒入于腠理,一时不能驱遣,就撮了些柴胡、黄芩之药一味发表;有的说是气逆作痰之故,总是人身精气,顺则为津液,逆则为痰涎,若调理得气顺,自然痰涎消除,遂撮了些苏子、半夏、桔梗之药。又有一个道:“这是少年不老成之病,要大补元气方好。”一味用那人参、黄芪之药。正是人人有药,个个会医,一连鬼混了几时,一毫也没相干。从来道:
医杂症有方术,治相思无药饵。
潘用中一日病重一日,父亲无法可治。一日,彭上舍来问他道:“汝怎生一病即当至此,莫不是胸中有隐微之事,可细细与我说知。”潘用中道:“实不瞒我兄说,吾病实非药石之所能愈。”遂把楼上小姐之事,前缘后故,一一说明。又道:
“即吾与兄西湖堤上轿中所见之美人是也。不意吾父骤然搬移来此,遂有此病。”彭上舍遂将此话一一与他父亲说知。父亲跌足叹息道:“就是仍旧移去,也是枉然。况他家怎肯与外方人结亲,就是这小姐心中肯了,他父母怎生便肯?”彭上舍道:
“前日曾央店妇吴二娘进去探问小姐心事,那小姐慨然应允,情愿配为夫妻,又赠吴二娘首饰,嘱他切勿漏泄。如今去见吴二娘,便好再作计较。”说罢,二人正欲出门,抬起头来,猛然间见吴二娘踱将进来,二人喜从天降。
看官,你道吴二娘为甚踱进门来?原来当日潘用中搬来之后,小姐推窗而看,绝不见潘用中踪迹,又见动用之物,尽数俱无,情知搬移而去,却如脑门上打了一个霹雳一般;又恨潘用中薄幸,怎生别都不曾一别,连一些消息也不知,竟自搬移而去,好生懊恨。也有董解元弦索《西厢曲》为证:
譬如对灯闷闷的坐,把似和衣强强的眠。心头暗发着愿,愿薄幸的冤家梦中见。争奈按不下九回肠,合不定一双业眼。
闷上心来,一刻也蹲坐不牢。这一腔愁绪,却与谁说知!
真如万箭攒心的一般。从此不茶不饭,这相思病症比潘用中更害得快,比潘用中更害得凶。
这小姐生得面如红花,眉如青黛,并不用皂角擦洗、天花粉敷面,黑簇簇的云鬓何首乌,狭窄窄的金莲香白芷,轻盈盈的一捻三棱腰。头上戴几朵颤巍巍的金银花,衣上系一条大黄紫菀的鸳鸯绦。滑石作肌,沉香作体,上有那豆蔻含胎,朱砂表色,正是十七岁当归之年。怎奈得这一位使君子、聪明的远志,隔窗诗句酬和,拨动了一点桃仁之念,禁不住羌活起来。只恐怕知母防闲,特央请吴二娘这枝甘草,做个木通,说与这花木瓜。怎知这秀才心性芡实,便就一味麦门冬,急切里做了王不留行,过了百部。懊恨得胸中怀着酸枣仁,口里吃着黄连,喉咙头塞着桔梗。看了那写诗句的蒿本,心心念念的相思子,好一似蒺藜刺体,全蝎钩身。渐渐的病得川芎,只得贝着母亲,暗地里吞乌药丸子。总之,医相思没药,谁人肯传与槟榔,做得个大茴香,挽回着车前子,驾了连翘,瞒了防风,鸳鸯被底。漫漫肉苁蓉,搓摩那一对小乳香,渐渐做了蟾酥,真是个一腔仙灵脾。
话说这杏春小姐害了这相思病症,弄得一丝两气、十生九死,父母好生着急,遍觅医人医治;又请和尚诵经,道姑画符解禳,道士祈星礼斗,歌师茶筵保佑。牛十四娘闻知外甥女儿患病,特来探望,看见这病患得有些尴尬,早已猜够了八分,只是不好启口细问。一日,坐在杏春床头,看见枕底下有罗帕一方,隐隐露出字迹,心里有些疑心,将手去扯将出来。杏春看见姨娘来扯,心性慌张,急忙伸手来夺。姨娘一发疑心,将罗帕着实一扯,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