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劝,扯了又扯,只是不肯上床。那里知道这位新郎是被丑妇惹厌惯的,从不曾亲近佳人,忽然遇见这般绝色,就像饿鹰看了肥鸡,馋猫对着美食,那里发极得了!若还没有退步,也只得耐心忍性,坐在那边守他。当不得肥鸡之旁现有壮鸭,美食之外另放佳肴。为甚么不去先易而后难,倒反先难而后易?就借个定省爷娘的名色,托故抽身,把三更以后的事情在二更以前来做。
能红见他来得早,就知道这位小姐毕竟以虚文误事,决不肯蹈人的覆辙,使他见所见而来者,又闻所闻而往。一见七郎走到,就以和蔼相加,口里便说好看话儿,叫他转去,念出《诗经》两句道: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心上又怕他当真转去,随即用个挽回之法,又念出《四书》二句道:
既来之,则安之。
七郎正在急头上,又怕担搁工夫,一句话也不说,对着牙床,扯了就走,所谓“忙中不及写大壹字”。能红也肯托熟,随他解带宽衣,并无推阻,同入鸳衾,做了第一番好事。据能红说起来,依旧是尊韦小姐,把他当做本官;只当是胥役向前,替他摆个头踏。殊不知尊崇里面却失了大大的便宜,世有务虚名而不顾实害身,皆当以韦小姐为前车。
七郎完事之后,即便转身走到新人房内,就与他雍容揖逊起来。那一个要做古时新人,这一个也做古时新郎,暂且落套违时,以待精还力复。直陪他坐到三更,这两位古人都做得不耐烦了,方才变为时局,两个笑嘻嘻的上床,做了几次江河日下之事。做完之后,两个搂在一处,呼呼的睡着了。
不想睡到天明,七郎在将醒未醒之际忽然大哭起来,越哭得凶,把新人越搂得紧。被小姐唤了十数次,才惊醒转来,啐了一声,道:“原来是个恶梦!”小姐问他甚么恶梦,七郎只不肯讲,望见天明,就起身出去。小姐看见新郎不在,就把能红唤进房来替自己梳头刷鬓。妆饰已完,两个坐了一会,只见有个丫鬟走进来,问道:“不知新娘昨夜做个甚么好梦,梦见些甚么东西?可好对我们说说?”小姐道:“我一夜醒到天明,并不曾合眼,那有甚么好梦?”那丫鬟道:“既然如此,相公为甚么原故,清早就叫人出去请那圆梦的先生?”小姐道:
“是了,他自己做个恶梦,睡的好好的忽然哭醒,及至问他,又不肯说。去请圆梦先生,想来就是为此。这等,那圆梦先生可曾请到?”丫鬟道:“去请好一会了,想必就来。”小姐道:
“既然如此,等他请到的时节,你进来通知一声,引我到说话的近边去听他一听,且看甚么要紧,就这等不放心,走下床来就请人圆梦。”
丫鬟应了出去,不上一刻,就赶进房来,说:“圆梦先生已到,相公怕人听见,同他坐在一间房内,把门都关了,还在那边说闲话,不曾讲起梦来。新娘要听,就趁此时出去。”
小姐一心要听恶梦,把不到三朝不出绣房的旧例全不遵守,自己扶了能红,走到近边去窃听。
原来夜间所做的梦甚是不祥,说七郎搂着新人同睡,忽有许多恶鬼拥进门来,把铁索锁了新人,竟要拖他出去。七郎扯住不放,说:“我百年夫妇方才做起,为甚么原故就捉起他来?”那些恶鬼道:“他只有半夫之分,为什么搂了个完全丈夫?况且你前面的妻子又在阴间等他,故此央我们前来捉获。”说过这几句,又要拽他同去。七郎心痛不过,对了众鬼再三哀告道:“宁可拿我,不要捉他!”不想那几个恶鬼拔出刀来,竟从七郎脑门劈起,劈到脚跟,把一个身子分为两块,正在疼痛之际,亏得新人叫喊,才醒转来。你说这般的恶梦,叫人惊也不惊,怕也不怕!况又是做亲头一夜,比不得往常,定然有些干系,所以接他来详。
七郎说完之后,又问他道:“这样的梦兆。自然凶多吉少,但不知应有几时?”那详梦的道:“凶便极凶,还亏得有个“半”字可以释解。想是这位令正命里该有个帮身,不该做专房独间,所以有这个梦兆。起先既说有半夫之分,后来又把你的尊躯剖为两块,又合着一个‘半’字,叫把这个身子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