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央莫家叔婆相伴,这次仍旧央他。一夜梦中呜呜咽咽,哭得起来,叔婆问他,道:“梦里闻到丈夫不中,故此伤感。”叔婆道:“梦死得生,梦凶得吉。梦不中正是中。”莫氏还是不快。
休戚关心甚,能令魂梦警。
何当化鹏去,慰此闺中情。
次日苏秀才回家,道:“这回三个书题都撞着,经题两篇做过,两篇记得,这稳定要中了。”莫氏道:“这等叔婆解梦不差。叔婆还在这里相帮一相帮。”欢天喜地,只等报到。不期又只到别家去了。前次莫氏梦里哭,如今日里哭。弄得个苏秀才,也短叹长吁,道:“再做三年不着。”莫氏哭倒住了,扬起双眉,怒着眼道:“人生有几个三年?这穷怎的了!”又哭起来。苏秀才原是不快活的,如何又挡得这煎炒,只得走了出去,待叔婆劝慰他。
沦落真苏季,含悲不下机。
也令抱璞者,清泪湿罗衣。
从此只是叹息悒怏,把苏秀才衣食,全不料理。见著就要闹穷,闹他费了衣饰。苏秀才此时还弄得个小馆,日日在馆中宿歇逼他。人的意气,鼓舞则旺,他遭家里这样摧挫,不惟教书无心,应考也懒散,馆也不成个馆,考事都不与,向来趋承他的,都笑他是钝货了。科考县间无名,自去擂,续得一名。但府里,仍旧遗了。这是擂不出的,到录遗,他胆寒了。要央分上,不好与其妻说得,央莫南轩说,莫氏大怒道:“他自不下气,却叫叔叔来。我身面上,已剥光了,那里还有?他几百个人里面杀不出来,还要思大场里中?用这样钱,也是落水的,这断没有。”
莫南轩见说不入,只得议做一会助他。去见这两个姨夫,都推托没有银子。事急了,又见莫氏,费尽口舌,拿得二三两当头;莫南轩包了荒,府间取得一名,道间侥幸一名,这番两连襟各补一主会钱来,做了路费。去时,苏秀才打起精神,做个焚舟济河,莫氏也割不断肚肠,望梅止渴。
石里连城壁,陵阳献且三。
血痕衫袖满,好为剖中函。
在家中占龟算命,原先莫氏初嫁,也曾为苏秀才算命,道他少年科第,居官极品。后来似捱债,一科约一科。这次是个走方的术士,道这人清而不贵,虽有文名,不能显达。问他今科可中么?道:“不稳,不稳。”莫氏吃了一个蹬心拳,却还不绝望。只见苏秀才回了,是表中失抬头,被贴,闷闷而归。不敢说出,故此莫氏还望他。他自绝望怕闹吵,度得报将来,又走出外边去了。这边莫氏又望了一个空。
独倚危楼上,凝眸似望夫。
碧天征雁绝,不见紫泥书。
虽是苏秀才运途蹭蹬,不料这妇人心肠竟一变:前次闹穷,这次却闹个守不过了。苏秀才见他闹不歇,故意把恶言去拦他,道:“你只顾说难守,难守,竟不然说个嫁。我须活碌碌在此,说不得个丈夫家三餐不缺,说不得个穷不过,歹不中是个秀才人家!伤风败俗的话,也说不出。”莫氏道:
“有甚说不出!别人家丈夫轩轩昂昂,偏你这等鳖煞,与死的差甚么?别人家热热闹闹,偏我家冰出。难道是穷得过,不要嫁。”苏秀才道:“你也相守了十余年了,怎这三年不在耐一耐?”莫氏道:“为你守了十来年,也好饶我了。三年三年,哄了几个三年,我还来听你!”正闹吵间,只见韩姨夫来拜。
是两考满上京,援纳,又在吏部火房效劳,选了个江西新淦县县丞。油绿花屯绢圆领、鹌鹑氈子、纱帽、镶银带,打伞,捧氈包,小厮塞了一屋。扯把破交椅,上边坐了,请见。
苏秀才回道在馆,莫氏道未梳洗,去了。
五谷不熟,不如荑稗。
羊质虎皮,也生光彩。
巧是蒋一郎盘算几两银子,把连襟带去做前程。韩县丞借用了,弄张侯门教读劄付与他,也冠带拜起客来。莫氏道:
“如何!不读书的,偏会做官。恋你这酸丁做甚?”苏秀才没奈何,去央莫南轩来劝。才进得门,莫氏哭起来,道:“叔叔,你害得我好。你道嫁读书的好,十来年那日得个快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