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山哭道:“没有玉马,我回家去怎么见浑家的面!”老妇人道:“一个玉马打甚要紧,就哭下来!”杜景山又哭道:“看见了玉马,就如见我的浑家;拆散了玉马,就如散我的浑家。怎叫人不伤心!”老妇人那里解会他心中的事,只管强逼,道:
“你卖与俺家罢了。”杜景山道:“我不卖,我不卖。要卖,除非与我三十丈猩猩绒。”老妇人听他说得糊涂,又问道:“你明讲上来。”杜景山道:“要卖,除非与我三十丈猩猩绒。”老妇人道:“俺只道你要甚么世间难得的宝贝!要三十丈猩猩绒也容易处,何不早说!杜景山听得许他三十丈猩猩绒,便眉花眼笑,就像死囚遇着恩赦的诏,彩楼底下绣球打着光景,扛他做女婿的也没有这样快活。正是:
有心求不至,无意反能来。
造物自前定,何用苦安排。
话说老妇人叫侍婢取出猩猩绒来,对杜景山道:“客长,你且收下,这绒有四十多丈,一并送了你。只是我有句话动问,你这玉马是那里得来的?”杜景山胡乱应道:“这是在下传家之宝。”老妇人道:“客长,你也不晓得来历。待俺说与你听:俺家是术术丞相,为权臣黎季犁所害,遗下这一个小孩儿。新国主登极,追念故旧老臣,就将小孩儿荫袭。小孩儿进朝谢恩,国主见了异常珍爱,就赐这玉马与他,叫他仔细珍藏。说是库中活宝,当初曾有一对,将一个答了广西安抚的回礼,单剩下这一个。客长,你还不晓得玉马的奇怪哩,每到清晨,他身上就是透湿的,像是一条龙驹;夜间有神人骑他。你原没福分承受,还归到俺家来做一对。俺们明日就要修表称贺国主了。你若常到俺国里来做生意,务必到俺家来探望一探望。你去罢。”杜景山作谢了,就走出来。他只要有了这猩猩绒,管怎么活宝、死宝!就是一千个去了,也不在心上,一步一步的问了路,到朵落馆来。
朱春辉接着问道:“你手里拿的是猩猩绒,怎么一时就收买这许多?敢是神通师长还你银子了?”杜景山道:“我并不曾见甚么神通师长,遇着术术丞相家,要买我的宝贝玉马,将猩猩绒交换了去,还是他多占些便宜。”朱春辉惊讶道:“可是你常系在身边的玉马么?那不过是玉器镇纸怎算得宝贝?”
杜景山道:“若不是宝贝,他那肯出猩猩绒与我交易!”朱春辉道:“恭喜,恭喜!也是你造化好。”杜景山一面去开房门,道:“造化便好,只是回家盘缠一毫没有,怎么处?”猛抬头往房里一看,只见搭包饱饱满满的挂在床棱上,忙解开来,见银子原封不动。谢了天地一番,又把猩猩绒将单被裹好。朱春辉听得他在房里诧异,赶来问道:“银子来家了么?”杜景山笑道:“我倒不知银子是有脚的!果然回来了。”朱春辉道:
“银子若没有脚,为何人若身边没得他,一步也行不动么!”杜景山不觉大笑起来。朱春辉道:“吾兄既到安南来一遭,何不顺便置买货物回去,也好起些利息。”杜景山道:“我归家心切,那里耐烦坐在这边收货物。况在下原不是为生意而来。”
朱春辉道:“吾兄既不耐烦坐等,小弟倒收过千金的香料,你先交易了去何如?”杜景山道:“既承盛意肯与在下交易,是极好的了。只是吾兄任劳,小弟任逸,心上过不去!”朱春辉道:“小弟原是来做生意,便多住几月也不妨;吾兄官事在身,怎么并论得。”两个当下便估了物价,兑足银两。杜景山只拿出够用的盘费来,别过朱春辉,又谢了值馆通事,装载货物。
不消几日,已到家下,还不满两个月。凤姑见丈夫回家,喜动颜色,如十余载不曾相见,忽然跑家来的模样。只是杜景山不及同凤姑叙衷肠话离别,先立在门前,看那些脚夫挑进香料来,逐担查过数目,打发脚钱了毕,才进房门。只见凤姑预备下酒饭,同丈夫对面儿坐地。杜景山吃完了,道:
“娘子,你将那猩猩绒留下十丈,待我且拿去交纳了,也好放下这片心肠,回来和你一堆儿说话。”凤姑便量了尺寸,剪下十丈来,藏在皮箱里。杜景山取那三十丈,一直到安抚衙门前,寻着那原旧差官。差官道:“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