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意看诗,只道是甚才人题咏,及自读完,芳韵袭人,字字是美人幽恨,又见写着“尹氏荇烟”,心下大惊道:
“终不成又有个才女?”因问老儿道:“这首诗是谁人写的?”老儿笑嘻嘻笑道:“桃花也有,杏花也有,莫有栀子。”司马玄道:“我问你扇头。”老儿道:“兰花方有箭头。”司马玄见他耳聋,只得用手指着扇子大声说道:“这字是谁人写的?”老儿方听见,道:“相公问这字是那个写的么?”司马玄道:“正是!”老儿笑嘻嘻的道:“我不说。”司马玄道:“为何不说?”
老儿道:“这扇子是隔壁尹家姑娘的,我借来扇,我若说了,他要怪我。”司马玄道:“扇子固是他的,这扇子上诗句是他写的么?”老儿又笑道:“相公好不聪明!他的扇子不是他写,难道我老汉会写?”司马玄笑道:“这尹家姑娘今年几多年纪,便晓得作诗写字?”老儿又笑嘻嘻道:“我不说。相公买花么?
照顾我买些,若不买,还我扇子,我别处去卖。”司马玄道:
“不买花,扇卖与我罢。”老儿摇头道:“扇子是借来的,不卖。”
司马玄道:“我多与你些银子,卖了罢。”老儿道:“相公与我多少银子?”司马玄就在家人银包内取了一锭,递与老儿道:
“我与你,你肯卖么?”老儿看见一锭纹银有二、三两重,连忙送还司马玄道:“相公请收好了,不要取笑!”司马玄道:
“我当真要买,谁与你取笑?”老儿心下疑疑惑惑,又不好收,看着司马玄只是笑。司马玄道:“你不要笑,你收了银子,我还有话问你。”老儿见口气是实,便满心欢喜,将银子塞在腰里道:“相公果然买我这扇子,我连这担花也送了相公罢!”司马玄道:“花倒不要你送,你只对我说,那尹家姑娘今年几岁了,生得人物何如?这作诗写字怎生会得?”老儿想了道:
“如今只得要对相公说了,只是说起来话长,这里站着说话不便。”司马玄道:“此处到吕衙不远了,你可挑了跟我到吕衙来,我叫吕老爷连花都替你买了。”老儿欢喜,果挑花跟到吕衙。
司马玄叫家人将花送入吕衙内里,却自己带了老儿到书房中,叫他也坐了,细细盘问。老儿道:“我们住的那地方叫做红菟村,出城南去有十七、八里,那里山清水秀,十分有趣。旧时有个李阁老老爷,不知为甚事,皇帝恼他,叫他住在城外,整整的住了七、八年。他闲居无事,因爱这红菟村好景致,便日日来游赏,有时住在妙香庵,几个月不回去。那时这尹姑娘才八、九岁,头发披肩,生得弯弯眉儿、俏俏身儿,眼睛就如一汪水儿,面颊就似一团雪儿,点点一双脚儿,尖尖两只手儿,走到人前就如水洗的一般,也时常到庵中玩耍。李老爷看见,爱他生得清秀,因叫他认几个字儿。谁知他聪明得紧,一过目就认得不忘,李老爷欢喜,便教他读书、做诗文。不期这尹姑娘天生成的伶俐,学着就会,又写得一笔好字。李老爷对人说:‘这个女儿好文才,若是做个男子,定要中举、中进士、做官,可惜生在乡间,恐怕无人知道,埋没了他的才学!’李老爷临起身回去,还再三对尹老官人说:
‘你莫要轻看了你女儿,他是一个女中才子,异日定有高人来访求。若误嫁了村夫俗子,便令山川秀气无灵了!’故此尹姑娘今年一十七岁,尚未曾许与人家。李老爷起身时,又将带不去的许多书籍、文章、古董、玩器都与了尹姑娘。他如今那里像个田家女儿,每日只是烧香、看书、作诗、写字,就像个不出门的秀才一般。尹老官儿也不敢去管他。今早我来卖花,因怕天气暖,问他借了这把扇子来,许说回去就还他。
如今卖与相公,回去只好调个谎,说失落了,只怕他还怪哩!”
司马玄听了这番言语,不觉身子俱飘飘不定。因又问道:“这尹姑娘写的诗稿与扇子多么?”老儿道:“他终日不住手的写,怎么不多?”司马玄道:“若是多,不论诗笺也罢,斗方也罢,你再拿些来卖与我。”老儿道:“相公说定了,若真要买,我求也求他些来。”司马玄道:“我真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