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不晓得他心事,却说阎布政该有这个散子。那知公子之心,只因当日种了许多毒孽,只当向怫前拿些果品蔬菜,小小忏悔而已。夫人娘子见此光景,各各心中忿忿,趁早将些细软之物藏之别室,以作后日章本。一日早上,正唤家人抱了毡包,持了名帖,上了油壁香车,出门拜客,却见大门背后遮遮掩掩,欲前不前,欲止不止,公子道 :“那大门外是甚么人?”着人去看,只见一个秀士,头戴折角歪巾,身穿敝衣,足踹草履,菜色鸠形,上下气力两不相接,一息奄奄,似将委填沟壑之状。公子连忙下轿,着人扶将过来,一手搀扶,直到大厅之上。从容施礼,分宾而坐。公子就问道:“先生尊姓大号?有何赐教?”那人徐徐道“不才姓刘,今年二十三岁,府城益都县庠生也。”袖中慢慢摸出一帖来,写着“眷晚弟刘蕃顿首:拜”,公子接着道:“怎么敢当晚字!”刘蕃道:“今因科考失利,染了一疾,遂尔伶仃,止有老母在家,餤粥不给。今日才好举步匍匐而来。闻先生意气豪华,愿投门下做个书记。也不敢有所奢望,只愿随从众食客之后,派些小小执事,望得老母三餐周全,意愿足矣!”公子道 :“做门下之客皆菜佣屠狗之辈,何可以辱明公!今既扶恙而来,且在荒斋慈息数日,老伯母处,弟更设处便了。”一面唤小厮打扫书房,请刘相公住下,即备上等供给,小心伺候。
此时也是刘蕃时运到来,亦是公子具眼能于风尘中识得豪杰,即唤家下老仆 :“可备五百金,以三百为刘母寿,以二百为刘蕃觅一佳配。” 不两月间,刘蕃保养得白白胖胖。忽一日,南庄上人来报道 :“昨夜三更时分有三五十人,明火执仗,打入庄门,将庄上当下客人布匹约有百十余筒捆载而去。庄丁持械追赶上前,众盗丢弃一半。有一个生得极长极大,膂力过人,只因天黑路迷,陷在古井之内,众人协力擒拿在此,只候公子送官处治。” 用命庄丁各各请赏,公子一一唤进,细细问个明白,即书小票,仰庄头将夺回布匹照名给散,还免本丁租粮五石,散讫直到黄昏之际。然后带那所获之盗过来,将灯照看。公子忙道 :“快快将他松了。取件衣服过来教他穿上;取些酒食,请他到后轩坐定。”那汉再三负惭,连称:“不敢!”公子道:“如此好汉到我地方,我竟不能周旋,致使汝辈干此不良之事,皆我罪也!看汝一貌堂堂,富贵只在旦晚,何不奈烦至此。” 忙取白金三百两,一盘托出,送与那汉。那汉惶愧伏地,不敢仰视。公子心内想道 :“左右人多,恐有识认,未便承受。” 连将左右叱退,婉言逊语劝化他 :“从此做个好人,莫与此辈为伍。” 也不去问他姓名,倒写了恳切一书,说是至亲姓赵名完璧,荐到辽阳铁岭总兵李如松标下,做个听用标官。当晚备了衣装,要他收了银子,俏悄送他出门。庄客一个不知,看见次日毫无动静,才晓得公子已经释放,感叹公子不了。再说刘蕃,自那日收留之后,得了如许盘费,家里也就象个人家。候到八月初,大考场里公然取出一名科举,放榜中了第三名经魁。回来同了母亲,上门正要拜谢公子,不料那日正值公子运退之时,忽然卧房中烈火冲天,黑烟蔽地,把前后屋宅化为灰烬。许多田地庄舍又被洪水泛滥,冲没一空。人头帐自也就随着气运讨不上了。母亲、妻子道他日常浪费,俱各自保,那里顾恋一些?亲戚朋友也都道他退运穷鬼,对面俱不相照。始初卖些驴马牛羊,次则卖些残缺家伙,再次将家中僮仆待他转身取价,一日一日渐渐艰难。始初还道人到穷时,不过衣服褴褛,饮食粗糙,那知褴褛衣服、粗糙饮食俱不能够,连那栖身之所也不便了。公子一朝落魄,擎着两行珠泪,徒步走上城来,意中觅两个旧日知己。那知十投九空,前边走去后边便添许多指搠,道是此人今日合受此报!公子两耳听见,也只好置若罔闻。更苦无处栖身,有人指道 :“城外十余里有个土窖,不风不雨,上市来觅些饮食倒也顺便。” 公子也只得依说而行,就在土窖内安身住下。一般交个小运,遇着平日一个相知,偶然在彼经过,看见公子如此光景,身边所带之物倾囊而与,约有百十余金。公子得手,次日就到旧处,租起一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