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急欲另请良医调治,又伯服药无效,特请一个会用针的医家来问他。那人姓乐号居一,高谈阔论,自说针好了多少疑难症候:“今看尊目是内障,若把外障来医便差了。只须于两手两足各下一针,其目自愈。”说罢,做张做智的取出针来,先从两手针起。谁想一针才下,莫豪早昏晕了去。乐居一吃了一惊,忙取汤来灌醒,摇头道:“晕针的人,下针不得!” 遂辞别而去。莫豪连请了几个医生,都不见效,十分着急。忽一日,黎竹荐一个会灸的和尚来。
那和尚法名温风,自言灸法之妙,诸病可立愈。把莫豪背上手脚上都灸到了,末后又在两双眼眶之侧灸了一火。这一灸不打紧,莫豪的两眼竟断送在他手里了。看官听说:大约”疾病”二字,“疾” 字从“矢”,“矢”最急;“病”字从“丙”,“丙”属火。凡有疾病的,未有不火上升、心焦躁。医者须要平心和气,缓缓而来。不但病人性急不得,医生也性急不得。所以古来神医, 或名和, 或名缓, 观其命名之意, 便可知其医法之高。今莫豪急于求愈,医者又急欲奏效,哪知火气攻入太一陽一,其目遂成不救。莫豪常戏言和尚不吉利,今被黎和尚荐一个温和尚来,把他两目弄坏,可怜一个聪明之士,变做残疾之人。正与那好朋友闻聪一聋一瞎,恰成一对。有一篇言语,单说那两人的苦处:
一个静听不闻雷霆之声,一个熟视不见泰山之形。一个腹中虽具八音,耳边辨不出宫商角徵;一个肚里实兼五色,眼前哪晓得赤白黄青。一个以目为耳,有言必要写与他看;一个以耳为目,有字还须念与他听。一个声在西方,偏去向东侧耳;一个客临南首,却去对北恭身。一个当面骂他,也只是笑;一个挥拳试你,毫不知嗔。一个哑子对他张口,赞道这曲儿唱得甚妙;一个胡子骗他摸嘴,怪道那话儿生得恁横。一个现逢燕语莺歌,何缘领略;一个纵遇花容月貌,没福识荆。可怜害着聋和瞎,枉自夸他聪与明。
凡医道之中,唯目疾最难医,往往反为医所害。目有翳,便不能视。“医”字即用“医”字之头,“酉” 字下“西”字又为两丁入目之象,故曰”眼不医不瞎”。
莫豪自灸坏之后,方悟求医之误。于是更不求医,只独坐静养,还指望两目养得转来,把毕姻之期改了又改。看看日复一日,瞳神渐散,竟不能够好了。自想”晁家只有一女,怎肯配我废疾之人。不如及早解了这头姻事,莫要误了人家女儿!”遂叹了两口气, 落了两点泪, 请原媒黎竹来,对他说情愿退婚,听恁晁家另择佳婿。黎竹闻言,正中下怀。原来古淡月此时还未续弦,黎竹巴不得莫豪退了婚,好再把这头亲事去说,便欣然步至晁家。晁母因闻莫豪坏了双目,正在烦恼,恰好黎竹到来,备述莫豪之言。晁母犹豫未决,走进房中,把这话告知女儿。只见七襄两颊通红,正色说道:“共姜之节,死且不移,何况残疾。既已受聘,岂容变更,若母亲从其退婚之说,孩儿情愿终身不嫁!” 晁母见女儿言词甚正,便出来细述与黎竹听。黎竹道:“嫁丈夫不着,是一世之事。以表妹这等人物,却嫁个残疾人,岂不误了终身。今莫生自愿退婚,又不是姑娘逼他,正该趁水推船,另求佳配。表妹一时执性不从,日后懊悔,便无及矣!” 因又说起古淡月仰慕求亲之意。晁母听罢,沉吟未答,只听得七襄在里面啼哭起来。晁母方欲起身去看,只见春山出来说道:“小姐说婚姻大事,断难游移。若老安人别有他议,小姐有死而已!” 晁母知其立志坚决,不忍违拗,遂回绝了黎竹,再命老妪到莫家,备言小姐守义,不肯退婚之意。莫豪的欣喜感激,自不必说。晁母择个吉期,招赘莫豪过门。成亲之夜,新娘不必搀扶,新郎倒要搀扶;姐便认得郎,郎却不认得姐。正是:
巧笑倩兮或可闻,美目盼兮不得见。
色声两字未能全,新郎受享只一半。
莫豪入赘后,七襄敬顺无违。只是晁母有些放心不下,暗想:“招了个双瞽的女婿,功名已没望了,又不曾学得起课算命,做什么生理来养家?”口虽不言,心甚担忧。哪知莫豪文名久播于外,常有人来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