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赞成我嫁人,可圣人熬不了多久了,我得为自己打算。”
宋书映上前一步,看着张棋音的眼睛,言辞恳切:“棋音,如果继位的不是大长公主,我们的美梦都要醒的。”
“我们的所有,都是圣人给我们的。她不在,新皇不一定容得下我们。”
宋书映低落地对她说:“我们都不再年少了。”
她的身影渐渐淡化为一团光影。
张棋音心脏骤痛,无数根细长的针扎穿她的心脏。
不,没用的。你嫁人也逃不过,你还是死了。
曲雪意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活泼地喊她:“嘿!”
“张棋音,你骑马不?”
曲雪意为人相当豪放,最爱骑马。哪怕入朝之后,都
高高的个子挡在张棋音眼前:“明天我和郑莹去玩,我们打算骑马去!你不骑,我们可不带你了哦!”
张棋音慌张大喊:不!我腿摔坏了!
还是无声,曲雪意听不见。
她看着曲雪意充满笑意的脸庞越来越远,耳边回荡着“我们不带你了……”
呼吸急催,如同一个人下死手扼住她的脖子,她喘气,听见自己耕牛一样的出气声。
如同经历过拔舌地狱,只能嚎啕。
一个人站在含元殿前,哭得发晕。
哭声和雪声交融,渐渐的,雪声盖过了哭声。
最后,哭声没了影踪。
耳旁是碎碎的雪落声,冬夜里的耳语。
张棋音从梦中惊醒,胃里抽搐,头伸出床边吐了一大滩酸水。
酸水呛到她鼻呛里,微微刺痛。
她醒过来,回到她颠沛流离,身体残缺的四十岁。
梦里痛彻心扉地眼泪流不到醒来的冬夜里。
寒冬催促着她的腿疾,此刻右腿从小腿到脚踝的骨头痛得她一阵一阵地战栗。
额头上是细密的汗水。
骨头似乎在开裂,刀劈竹子般破开,骨髓肆意流动。
张棋音胃里不再抽搐之后,双手掐着右小腿止疼。
身体上的疼痛提醒她死亡的威胁。
她经历过死亡。
对于死亡的人来说,那只是一瞬;可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那是永恒。
一瞬和永恒,折磨只是长短而已,不分深浅。
她现在很怕死。
她蜷缩在床上,想起姚芷衡,忽然落泪。
张棋音立刻起身,哪怕身体还在颤抖。
她艰难移动到堂屋的门框边。
左边有一道刻痕,是姚芷衡十三岁时的身高。
右边有五十七道刻痕,是姚芷衡离开她的日数。
梦里旧友已经魂飞魄散,醒来她教导的孩子也远在千里之外。
张棋音摸着那些刻痕,只有心里还惦念,她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可此刻内心的空茫像一只凶兽,快要将她吞噬。
她喃喃道:“什么还要活着……”
双手颤抖,她一个废人,现在什么都抓不住。
泪眼注视着那些刻痕,她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双唇落出:“我想你了。”
安州的小屋里,姚芷衡和春芙僵持。
姚芷衡硬着脸不说话,站在门口挡着。
春芙左边站一下,右边站一下,围着姚芷衡争取。
“我怎么不能去?”她急匆匆地问。
姚芷衡摇头,固执地说:“不行。你好好在家里呆着。”
春芙叉腰站在她面前,撒娇道:“难道你一个人去找那三个贼人?不行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