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寻周绍,不想恰好遇着在家。
那周绍原是清客,又是好动不好静的,衙门人认得的也多,各样道路中人,略略晓得几个。见了赵成,两下扳谈。赵成即把他儿子与丁奇赌钱,输下金簪子的事说出。周绍道:“可知家中一向失去几多物件,原来都是不长进的东西,偷出去输与别人。”又说道:“只是我儿子没有这金簪,这又是那里来的?”赵成道:“赌博场中,梢挽梢,管他来历怎的。如今钱塘县新任太爷到,何不告他一状,一则追这丁奇的东西,二则也警戒令郎下次。”周绍听信了他,因此告这张状词。也是赵成恶贯满盈,几百张状词,偏偏这一张却在准数之中,又批个亲提,差本图里老拘审。新下马的官府,谁敢怠慢。不过数日,将人犯拘齐,投文解到。王从事令午衙所审,到未牌时分,王从事出衙升堂,唤进诸犯,跪于月台之上。
王从事先叫原告周绍上去,问道:“你有几个儿子?”周绍道:“只有一个儿子。”知县道:“你既在扬州开段铺,是个有身家的了,又且只一子,何不在家教训他,却出外做客,至使学出不好?”周绍道:“业在其中,一时如何改得。”知县又叫周玄上来,看了一看,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不学好,却去宿娼赌钱,花费父亲资本。”周玄道:“小人实不曾花费父亲东西。”知县道:“胡说,既不曾花费,你父亲岂肯告你。在我面前,尚这般抵赖,可知在外所为了。”喝叫:“拿下去打!”皂隶一声答应,鹰拿燕雀,扯将出去。那个小伙子,魂多吓掉。赵成本意借题发挥,要打周玄,报雪奸他妻子之口怨气,今番知县责治,好不快活,伸头望颈的对皂隶打暗号,教下毒手打他。早又被知县瞧见,却认错是教皂隶卖法用情,心里已明白这人是衙门情熟的,又见周玄哀哀哭泣,心里又怜他年纪小。喝道:“且住了。”周玄得免,分明死去还魂。
知县叫丁奇问道:“你引诱周玄嫖赌,又劫了他财物,又打坏周绍,况又是个盐徒,若依律该向个徒罪。”丁奇道:“老爷,小人到此贩卖绵绸,并非卖盐之人。与周玄只会得一次,怎说是引诱他嫖赌,劫他财物,通是虚情诳告,希图捏诈。”知县道:“周绍也是有家业的人,你没有引诱之情,怎舍得爱子到官?”周绍叩头道:“爷爷是青天。”丁奇道:“周玄嫖赌,或是自有别人引诱,其实与小人无干。”周绍道:“儿子正是他引诱的,更无别人,劫去的财物,有细财在此。”袖里摸出一纸呈上。赵成随接口直叫道:“还有金簪子一只。”知县大怒道:“你是干证,又不问你,你何要你抢嘴?”叫左右掌嘴,皂隶执起竹掌,一连打上二十,才教住了。赵成脸上,打得红肿不堪。知县问:“金簪今在何处?”丁奇不敢隐瞒说:“金簪在小人处。”知县道:“既有金簪,这引诱劫赌的情是真了。”丁奇道:“小人在客边,到刘赛家宿歇,与周玄偶然相遇,一时作耍赌东道。周玄输了,将这金簪当梢是实,欺侮银两,都是假的。只问娼妇刘赛,便见明白。”一头说,一头在袖摸出金簪。皂隶递与门子,呈到案上。知县拿起簪子一看,即看见上有“王乔百年”四字,正是当年行聘的东西,故物重逢,不觉大惊,暗道:“此簪周玄所输,定是其母之物,看起来昔日掠贩的是周绍了。但奶奶说是姓胡,右眼已被刺瞎,今却姓周,双目不损,此是为何?”沉吟一回,心中兀突,分付且带出去,明日再审,即便退堂。衙门上下人,都道:“这样小事,重则枷责,轻则扯开,有甚难处?恁样没决断,又要进去问后司。”众人只认做知县才短,那里晓得他心中缘故。
王从事袖了簪子进衙,递与乔氏道:“我正要访拿仇人,不想事有凑巧,却有一件赌博词讼,审出这根簪子。”乔氏道:“这人可是姓胡,右眼可是瞎的?”知县道:“只因其人不姓胡,又非瞎眼,所以狐疑,进来问你。”乔氏也惊异道:“这又怎么说?”知县又问道:“他可有儿子弟兄么?”乔氏道:“俱没有。”知县委决不下,想来想去,乃道:“我有道理了。只把这周绍,盘问他从何得来,便有着落。”次日早堂,也不投文,也不理别事,就唤来审问。当下知县即呼周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