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汝一副急泪耳!”遂备陈颠末。鲛人喜,拾而数之,未满其额。转叹曰:“主人亦寒乞相,得宝骤作喜色,何不少缓须臾,为君尽情一哭也。”生曰:“再试可乎?”鲛人曰;“我辈笑啼,由中而发,不似世途上机械者流,动以假面向人。无已,明日携樽酒,登望海楼,为主人筹之。”
生如其言,侵晨,挈鲛人登楼望海,见烟波汩没,浮天无岸。鲛人引杯取醉,作旋波宫鱼龙曼衍之舞。南眺朱崖,北顾天墟,之罘、碣石,尽在沧波明灭中。喟然曰:“满目苍凉,故家何在?”奋袖激昂,慨焉作思归之想,抚膺一恸,泪珠迸落。生取玉盘盛之,曰:“可矣。”鲛人曰:“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放声一号,泪尽乃止。生大喜,邀之同归。鲛人忽东指笑曰:“赤城霞起矣。蜃楼十二座,近跨鼉粱,琼华三姑子今夕下嫁珊瑚岛钓鳌仙史。仆灾限已满,请从此逝!”耸身一跃,赴海而没。生怅然独反。
越日,出明珠,登堂纳聘。老妇笑曰:“君真痴于情者。我不过以此相试,岂真卖闺中女,靦颜求活计哉?”却其珠,以女归生。后诞一子,名梦鲛,志不忘作合之缘也。
铎曰:“借穷途之哭,为寒士之媒,鲛人之术奇矣,吾更奇乎阿母之始索其聘,继却其珠,使绝代娇姿,闺房吐气。否则,量石家一斛珠,虽高抬声价,亦何异卖菜而求益者乎?”
犬婢清平王太常,乞假归里。夫人欲购一婢。有贫妇携女来,面黄体瘠,目灼灼如犬。问其直,索金百两。夫人笑曰:“尔女丑拙若此,何所长而视为奇货耶?”贫妇曰:“是儿虽陋相,然天生慧眼,能于昏夜视物,洞如白昼。”夫人曰:“姑留此试之。”贫妇去。至夜,诸女伴于灯下绣太常朝服。命其穿针暗处,易如投芥。夫人喜。明日,如数予之。名其婢曰“喜儿”。
喜儿外朴内慧,善伺夫人意旨。夫人锺爱,几齿诸子女行。夜辄引以为戏,时出金缠臂,银约指,于黑夜搏弄,能辨其色高下。或取千钱散布暗室中,令喜儿往拾,不遗一钱。尝谓太常曰:“红线掌笺,芳姿咏扇,即刘家俊婢诵得《鲁灵光殿赋》,总不似我如愿儿,胜婆利市碧眼贾也。”
一夕,太常秉烛内室,为吏部某公作墓志,急欲征事班、史,遣喜儿于书架上取第几部第几卷书。喜儿噭声而去,往返数次,徒手而来。诘之,痴立不语。大常曰:“暗中摸索,本非易事。”因自起持烛出外,拣之架上,其书宛然。笑谓夫人曰:“卿家碧眼贾,今亦迷五色哉?”夫人不解,但咎其懒。
喜儿曰:“夫人误矣!昔阿娘中年不育,祈嗣杨太尉祠,命以座下犬托生为女。故婢子遍体贱骨,唯双眸独炯。但犬之为物,遇金银什物,虽黑夜能见之。若文章词翰,纵光天化日中,瞪目不知为何物,况于昏暮间求之乎?”夫人怃然为间曰:“弃人用犬,宜明于小而暗于犬也。自今以后,吾知悔矣。”太常曰:“不然!眼前碌碌,岂止若辈?凡遇财物则双眼俱明,遇文字则一丁不识,皆犬之种类耳。奴价倍婢,未是知言。”夫人乃大笑,而喜儿之宠不衰。
铎曰;“朱氏金铃,梅花度曲,陆生黄耳,洛下传书。谁谓文章词翰,非畜类所敢近哉?但度曲而不知曲中之义,传书而未识书上之文,弃人用犬,终非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