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应长天,应亦骛越发觉得开口艰难,但片刻后,还是答,为族中幼子求得仙药一粒,果然灵验。既然程萧疏药石罔效,无人能顾他身体周全,那今日谢燮陵便来此处,只求能侥幸求得一粒药,解去对方苦楚。
侍从道花,恶心胸闷。就算只是简单的呼吸也难受无比。料是此处太高,身体未曾适应,但谢燮陵硬是将这百般反应强压下来。
……他想到那个在荥阳救他一命的男子,那时他就坐在马上向自己伸手,面上还有血迹。饶是如此,却也叫人终身难忘。
当初听从家族之命嫁于怀王,已是抱憾终身,如今他终于可以为谢燮陵而做些什么。
血水顺着雨水流入眼中,又被应亦骛拂去。
双腿不住发颤发抖,在新一次的跪拜中,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好多年前的一个月夜。他也是跪着的,有人风尘仆仆赶来,救他于水火之中,再被他无悲无喜地拒绝、推开。
应亦骛闭上眼睛,又在下一瞬睁开。
悔恨太多,说不尽,也永远无法弥补。他只求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用尽他的微薄之力。哪怕能减去他一丝一毫的苦楚,他都情愿赴死。
越向上攀爬,耳边的风声越大。人在着渺茫的天地之间,犹如一只飞鸟,微小到全然看不见,还要任风摆弄飘摇在山中。
谢燮陵呼吸愈发艰难,被打湿垂落的发丝上也已经染上一层白霜,双手双膝更是支撑不住,险些向一旁倒去,但终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应亦骛仰头看去,几乎失尽力气。
好在还有雨,好在还有寒冷,可以提醒他自己如今在做些什么,可以让他不至于晕眩。
在风声之间,在山水之间,在俯仰之间。他忽然忍不住想,程萧疏,那时你的腿也是那样疼吗?北地也是那样寒冷吗?
这样的想法一出,他几乎更疼,只觉得心脏都要碎掉。
从前他何等固执,何等伤人,何等愚蠢?
那么如今,他就是何等后悔,何等难过。
不知去了多久,只是等雨停雾散,已是黄昏时分。
山下的侍从面面相觑,只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却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前去查看,只得耐心等待。
意识到快要登顶时,谢燮陵已然筋疲力竭。
他长舒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向上爬去。
应该已经不远了吧?
应亦骛的双手已经磨破,双膝想来也是如此。他自那场大病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现在能到此处,全凭一番意念,几乎连半步都不能再挪动。
额头不知何时已结痂,应亦骛不欲停歇,却实在没有气力。好不容易挪动半步,却忽然见身旁爬出一条小蛇来,他大吃一惊准备退开,脚下却不太稳当
只有惊呼声,留在山风中。
黄昏将被蚕食尽时,谢燮陵终于抵达灵云子居所。
一位着破旧道服的老人静立山头,仿佛早料到他会来到,谢燮陵顾不得休息,尽最后的力气上前跪拜,道出姓名。
“原来是他的子孙。”灵云子抚过长髯,微笑道:“你是心诚之人,不知所求何事?”
一刻钟后,谢燮陵再三叩谢过灵云子,根据他的指示,提起一盏灯自山后离开。
谢燮陵不禁露出满足笑容离开的同时,应亦骛终于醒转来。
他被那条小蛇一吓,自山阶滚落,如今也不知道身处何处,迷惘地自草堆中爬起身,接着将沉的天色打量四周时,他才发觉自己竟摔落了这样远……
无力感油然而生,他只觉得自己是这天下头一等无用之人。
懊恼、自责、后悔,还有伤怀那样急切地涌来,他竟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然而温热的泪水一触到冰凉的脸上,脑中便再度响起灵阳子的话他生来便是为了走这一遭,现事已毕,他理应离去,本就活不过而立。
他怎么活不过而立?他怎能活不过而立!
应亦骛摁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