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便是驿路要道,所以虽是民宅,但九进天井,数重庭院,极是宽敞 精致。静琬所住上房之前的庭院中,摆了数百盆菊花,簇拥得花海一样。沈家平远远瞧见静琬立在窗前,默 默凝望那锦绣样的花海。他们都素来敬畏静琬,于是一进屋子,在十来步开外就行礼:“夫人。”
静琬平日甚少用脂粉,奔波间甚至多穿男装,此时因为在行辕里,不过一袭寻常的墨绿丝绒旗袍,脸上 却薄薄扑了些粉,虽然如此,犹能看出眼角微红。他在心里思忖,静琬见他的神色,勉强笑道:“我今天有 些不舒服,你不要告诉六少。”
沈家平瞧她的样子,像是十分伤心,但他只是侍卫队长,许多事情都不好过分追问,只得道:“夫人如 果有什么事,可以交给家平去办。”静琬“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他:“依你看,什么时候可以攻克 乾平?”沈家平听她这么一问,大出意外,因为她虽在军中,几乎从来不过问军事,平日多忙的是些慰问伤 兵、抚恤眷属之类琐事。他踌躇着答:“前线的事情很难说,总不过这几天吧。”
没有新娘的婚礼(19)
静琬又“嗯”了一声,沈家平眼尖,瞧见一旁梨花大案上搁着一张报纸,拿起来一看,只见是数日前的 一张颖州日报,版面上极醒目的粗黑告示:“尹楚樊与尹静琬断绝父女关系之声明”,他一目十行,只见语 气极为激烈,称:“不肖女离家去国,是为不忠;悔婚出走,是为不义;未告之父母,是为不孝。”又称: “不忠不义不孝之人,不见容尹氏宗族,是以声明与其断绝父女关系……”
静琬见他看到报纸,凄然一笑,说道:“沛林就快回来了,你将这个拿走,不要叫他看见。”沈家平自 识得她以来,从来未见她有这样的神情,心下恻然,低声道:“此事还是告诉六少的好,夫人受了这样的委 屈,到时候六少可以出面解释清楚的。”
静琬眼中泪光盈盈,转过脸去,声音低微如同自言自语:“连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了,还有什么值得去解 释?”
二十一
慕容沣因为去看布防,所以很晚才回到行辕。老房子光线晦暗,虽然厅中点了电灯,白琉璃罩子下,光 是晕黄的一团,朦朦胧胧地照着,家具都是旧式的花梨木,雕花的阴影凹凸不平,灯下看去更有一种古静之 意。屋子里寂无人声,外面餐桌正中放着一只菊花火锅,已经烧得快干了,汤在锅底嗞嗞地响着,下面铜炉 中的炭火,也已经快熄掉。慕容沣见火锅旁的四样小菜都已经冰冷,连一丝热气都没有了,于是径往里去, 雕花隔扇上的红绫帐幔在灯下泛出黯黯的紫光,衬出里面床上珍珠罗的帐子,也隐约透出一种粉紫的光来。
静琬等得太久,已经合衣睡着了,慕容沣悄悄将被子展开,想要替她盖上,她却惊醒了,见到他微笑道 :“我怎么睡着了,你吃了饭没有?”慕容沣说:“我吃过了,下次不要等我了,仔细饿伤了胃。”静琬说 :“反正我也不想吃。”一边说,一边就坐起来,因为发髻微松,两鬓的散发纷纷垂下来,正要伸手去捋, 他已经无限爱怜地替她捋上去:“饭菜都凉了,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去弄。”
静琬说:“我想吃蔷薇木的榛子浆蛋糕。”蔷薇木是承州的一间西菜馆子,清平镇与承州相距二百余里 ,她说要吃这个,就是和他开玩笑了,慕容沣却略一沉吟,将挂衣架上她的一件玫瑰紫的哔叽斗篷取下来: “来,我们去买蛋糕。”静琬笑道:“别闹了,已经快九点钟了,不早一点休息,明天你又半晌不乐意起床 。”慕容沣说:“我明天上午没有事。”将那斗篷替她穿上,静琬被他拉扯着往外走,说:“深更半夜的, 到底要去哪里啊?”
慕容沣“嘘”了一声:“别吵嚷,咱们溜出去。”虽然说是溜出去,一出二门顶头就遇上巡逻的侍卫, 见着他们两个,忙不迭“啪”一声地行礼。慕容沣也不理睬他们,携着静琬径往外走,等侍卫去报告沈家平 ,他们已经到了车库之外了。司机见着他们也十分诧异,慕容沣要了车钥匙,静琬不肯上车,说:“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