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已经安排了手术时间后,奇妙地安定下来。张茂坐在诊室里平静地看着手术安排,心想,他绝不能死,他凭什么为了一个野种眼前摆放着一张那个鬼胎的B超照片,那团令他呕吐的像是被压烂的猫的内脏的东西,就是这个鬼玩意儿。他凭什么为了这一团东西就去死,他要把这东西拿出来碎尸万段,剁成肉泥冲进下水道,然后摘掉子宫,割掉阴唇阴蒂,一身清白地去上学。

没有关系,张茂想,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坚持完这一遭,他就可以彻底变成正常人了。

他原以为一切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谁知道蒋十安竟然敢来。

还跑出来对着他放什么“留下孩子”的屁

“留下什么?”

张茂嘴角咧出一个笑,他的眼睛神经质地大大睁开,眼角几乎都要被他撕裂,眼球几乎都要从里头滚落在地,他长着嘴,蒋十安能从他的口腔里看到他的小舌。他大声笑着:“留下你的这泡精液?!你他妈真的……”

他笑到大声咳嗽,整张脸都被憋红:“你真他妈有病!蒋十安!你真他妈有毛病!”

“你他妈就是个强奸犯!”

“强奸犯!”

蒋十安跌跌撞撞开了房间的门,他父母已经回来了,一见到他进来,蒋父立刻忍不了地朝着他咆哮:“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出去!”

蒋十安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切都在他周围崩塌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晦暗的酒店走廊里出来的,周围所有的建筑和人类都在他的周围扭曲变形。他走到哪里,抬头去看,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张茂因为愤怒而扭曲到不成形的脸,每一张嘴巴都在对着一张一合地说话,虽然没有一个发出声音,可他看着那口型就知道,每一个人都在说:

“强奸犯”。

他连发抖都忘记了,蒋十安一言不发地躺倒在床上,无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他木木地蜷缩着,心想,原本他一激动就要发抖,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竟连抖都不会了。他的每一块肌肉都丧失了功能。

他的父亲仿佛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是渐渐地他也不说了,慢慢走远。

早晨,蒋十安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蒋母在他背后担忧地看着他,想去说点什么,却被蒋父制止。她昨天一夜未睡,和丈夫谈论了整夜这件事情,儿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令她心碎,她甚至直接提出可以养这个孩子。

“无论如何是我们的孙子呢”,她红着眼眶对丈夫说。她有点幼稚的想法立刻被蒋父摇头否决,他说:“且不说他们刚要上大学,就光说这个小张,他是个双性人,以后孩子总不可能不认他,孩子如何接受母亲是双性人呢。”更别说连叫“父亲”还是“母亲”都成问题。

“我们资助了那么多希望小学的孩子,”蒋母擦着眼泪说,“为什么非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孙子呢?”她难过地趴在丈夫怀里哭起来,蒋父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她,心里却想,我看这小子不是省油的,难道以后怀一个就要生一个吗。

他暗暗摇头。

蒋十安一家走进医院,张茂昨晚就被院长安排住进了单人病房,他的父亲去医院食堂吃早饭了,此时并不在。他今天就要做堕胎手术,此时正在验血。院长带着蒋十安的父母走进病房,蒋十安在外头坐着,他不敢进来。他怕看张茂那仇恨的眼神。

蒋父才走进去,正好看到张茂在抽血,他的眼睛在那瘦弱苍白的胳膊上转了一圈就迅速移开 。他之前见过这个孩子,也听说了他家里的情况,多少有些同情,但因为工作很忙,也从未仔细打量过他。可自从他知道了这是个双性人,他看张茂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些其他情绪,倒不是什么性方面的,他可不是那种变态。只是他无法控制地想到这个完全男性外表的孩子,竟然长了那个东西,还怀着他儿子的儿子。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不舒服,诡异的要命。

他命令自己少想怪事,只是推着蒋母上去说话。

“小张,”蒋母露出一点微笑,“你不要害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