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却都一时化为了配角甚至“大龙套”。写惜春“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也真是写得冰冷入骨。哀莫大于心冷,惜春“将那三春看破”,决心踽踽独行于险恶的人生途程,令读者遍体清凉。入画被查出问题,惜春敦促尤氏“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为什么把“杀”放在“卖”前面来说,我在前面有所分析,并且引用了较多史料,希望读者们能穿越历史的遮蔽物,去领会曹雪芹下笔时的沉痛。
此前所有的通行本,第七十四回回目中都印的是“抄检大观园”,周汇本却印作“抄拣大观园”,这是为什么?因为大多数古本都写的是“抄拣”而非“抄检”,只有梦觉主人序本和程乙本是“抄检”,梦觉本和程乙本有一点最接近,就是喜欢去“规范”所过录的母本上的词语,结果往往把曹雪芹原笔的意趣都消弭了。曹雪芹那个时代,写白话小说,往往不能从文言文里取现成的字来用,只好借音,甚至造字,来生动地还原生活中“白话”的原声原音、原汁原味。适当地保留曹雪芹行文的这些痕迹,可以使我们知道他那时候为开创一种新的文本,筚路蓝缕,别开生面,有过什么样的尝试。
缺中秋诗俟雪芹?玉田胭脂米
晴雯、司棋她们究竟怎么样了?记得我少年时代读完第七十三回和第七十四回以后,忍不住匆匆往后翻,对这第七十五回和第七十六回,很难产生兴趣。后来,自己在人生途程中经历得多些了,才懂得一个人也好,一个家族也好,甚至一个种族也好,其命运,是一个过程。只关注那最后的结局,不能忍耐那通往终点站的过程,是缺乏对生命的尊重的表现。
在狂风暴雨般地抄拣大观园后,曹雪芹刻意嵌入了这阴灵长叹、笛音凄苦的两回慢节奏文字,来营造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的悲剧氛围,这是文本的又一跌宕,并且埋下了更多的伏线。
第七十五回和第二十二回一样,脂砚斋明确指出,曹雪芹未能最后完成。第二十二回最后部分文字错乱不全,缺几首灯谜诗;第七十五回则“缺中秋诗俟雪芹”――缺少的内容需要等待曹雪芹抽工夫来补上――这不是评点的口吻,而是编辑记录工作进程的语气。事实上脂砚斋首先是曹雪芹撰写《红楼梦》的编辑,她在第七十五回前面的那句“俟雪芹”前头,有更确凿的编辑手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
乾隆二十一年是丙子年,公历1756年,那一年曹雪芹大约三十二三岁。他写完了第七十五回,脂砚斋根据原稿进行誊抄――曹雪芹的原稿可能勾改得很乱,而且是用行草书写,一般不熟悉他字迹的人难以辨认――誊抄后再跟原稿核对,那么她就在那一年五月初七日,把这一回的文字核对完了,叙述性部分已经非常完整,只缺其中宝玉、贾兰、贾环的三首中秋诗。脂砚斋习惯于边誊抄边写批语,多数情况下,由于她已经编辑过后面的章回,因此会把眼下的情节跟后面的故事联系起来发议论,她当时并没有故意向“看官”透露什么、逗漏什么的心理,只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但有时候,她也会因为还没有编辑到曹雪芹往下所写的文字,对眼前的人物表现和情节发展产生误会,写下一些并不符合曹雪芹意图的错误评语。不过,她几年里面不断编辑着曹雪芹的新稿,也就不断更新着自己的评语,她勇于把原先不恰当的批语保留下来,然后再以新的批语纠正,比如对林红玉(小红)的几条批语就是这样,一直流传到今天,进入我们眼中。
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最早的脂砚斋抄阅批评《红楼梦》的本子,是乾隆十九年(公历1754年)的“甲戌本”。当然脂砚斋她更喜欢《石头记》这个书名,曹雪芹也尊重她的意见,并在书里以正文形式记录下这一事实。“甲戌本”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可见在那之前还应该有“初评”,可惜直到现在我们仍未找到那个本子。
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的“己卯本”、“庚辰本”,分别是乾隆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公历1759年、1760年)的本子(注意,跟“甲戌本”一样,是“过录本”),“庚辰本”上有脂砚斋“四评秋月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