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被唤作紫鹃。书里写道,除此以外,贾母的安排是:“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可见对迎春的奴婢配备数量,已成了荣国府里小姐待遇的一个标准,这个标准是非常高的。我们从书里的交代又可以知道,迎春这些小姐,每月的零花钱标准是二两银子,第三十九回,刘姥姥感叹荣国府吃一顿螃蟹就费去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那么,光是迎春等小姐一个人每月的零花钱,就够刘姥姥那样的庄户人家过一个月的丰足日子了。逢年过节,迎春等小姐还会得到宫中赏赐。参加节庆活动的时候,家里还给她们准备好了一些昂贵的饰物,比如头上要戴攒珠累丝金凤。
迎春没有探春那样的因是庶出而形成的心理阴影,这当然是因为她的生母后来比探春的生母强了十倍,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说她“乃赦老爹前妻所出”,人们既然这样看待她,她也就没有遭遇到探春那样的一些尴尬事。
第二十三回,写贾政夫妇召见众公子小姐,宝玉去得最晚,“一见他进来,惟有探春、惜春、贾环站了起来”,为什么迎春仍然坐着?因为她年龄比宝玉大,是堂姐。根据那个时代那种宗法社会的伦常秩序,迎春即使性格懦弱,也无需站起来,并且不能站起来。荣国府的日常生活是按封建礼法组织起来的,在这个前提下,迎春不用自己争取,该享受到的礼遇她全能享受到。
迎春在那个社会里,是侯门小姐,亲父袭着一等将军爵位,养父在朝廷里担任有职有权的官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生活,她没为社会生产出任何价值,却每天消耗着劳动者的血汗。这样一个生命,有什么好为她惋叹的呢?
阿婵又来做客。我们就讨论这个问题。
阿婵说,迎春属于社会强势集团里的弱势人物啊!
在这一点上,我们形成了共识:社会各族群各阶层,固然有强势与弱势之分,但在所谓强势族群和阶层里,也有其边缘人物,他们相对而言,可以说成是强势中的弱势。
阿婵说,她常有那样的联想,就是自己跟迎春有某些类似之处。从她自身的状况而言,在当前的社会里,属于职业不错、收入颇丰的中产阶层,她有时会接触到快递公司的快递员、快餐厅和超市的服务员、开出租车的“的哥”“的姐”、物业公司的保安和绿化工人等等,想想那些人的状况,她知足。但是,她却不能“常乐”,甚至于,常常陷于忧郁。她说她的心理状态还算好的,她的一位同事,同龄的“白领丽人”,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虽然已经投入了治疗,但效果不佳。阿婵说很怕自己也跌入抑郁症的坑穴。
我理解,阿婵他们那一代都市人,之所以忧郁甚至抑郁,主要是社会的竞争机制,给予他们心理上很大的压力。阿婵在和我讨论中,常提及我近年的小说,她说我那发表在2004年《当代》的《站冰》,里面的几个底层人物,或者被历史的记忆所困扰,或者面对现实的阴暗面可以用比较粗糙的方式应对,但是,像她这样的“都市白领一族”,历史于他们而言淡如烟云,现实的刺激呢,却敏感得要命。虽然坐在星巴克咖啡馆品一杯卡布其诺,翻阅着一份时尚杂志,似乎是在轻松地阅读关于妮可?基德曼私人生活的一篇报道,其实,心里塞满的是苦杏仁,血管里流淌的是黄连汁。为什么往往是扔开那精美的时尚画报,而如痴如醉地翻阅朱德庸的《关于上班这件事》?个中原由,不必点破道明。
阿婵向我建议,今后无妨写写“当代迎春”的生活。她说,你写底层,哪位底层的人士能读到你的小说?当然,把底层写给中产阶层看,也有一定意义,但是,中产阶层自己也接触底层,何劳你来展示其生存状态?要说唤起同情与关注,那么,也不需通过小说来触动良知。那么,你竟是写给上层看?那就更会希望落空,大概看到你写底层人物小说的上层,比看到你那小说的底层人物,还要少,甚至于接近于零。你不如多写写中产阶层,读小说相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