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法规,“还是他原是天外的人,不知道理?还是有谁主使他如此,先把二姐姐制伏,然后就治我并四姑娘了?”“物伤其类”,“唇竭齿亡”,“我自然有些惊心”,但是迎春依然麻木不仁,她宣布她的处世法则是:“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苛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问,我可以隐瞒遮饰过去,是他的造化,若瞒不住,我也没法,有个为他们反欺枉太太们的理,少不得直说。你们若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总不知道。”于是,她就继续读《太上感应篇》,真个是心平气和。具有革命性叛逆性的黛玉,就批判她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
阿婵听我分析到这里,就问:您认为曹雪芹是在批判迎春吗?她说她自己,真的很像迎春,比如对公司里的一些积弊,对与公司有关系的某些政府职能部门里的某些“公仆”的腐败,以及公司同事之间的一些恩怨纠纷,她就采取了迎春式的态度和应对方式:坏的事我不卷入,但我也无力量无信心去杜绝它;“太阳下面无罕事”,就是辞了这里,到了另一处,甚至国外,“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位老板不是为利润而雇佣你的?哪家公司能真正跟宁国府门前那两个狮子似的干净?哪里的同事间能没有明争暗斗?哪个政府里全无腐败?联合国还存在“石油换食品”的腐败案哩!而且,现在的她,贷款买了房子,每月必须挣钱供房,目前又正在驾校考本,准备贷款买车,挣钱的压力很大,又哪里经得起折腾变化?眼下所在这家公司,好的一面坏的一面都是常态,自己靠自己的一份能力,可以挣到够用的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就无妨迎春式地得过且过,当一个善良的懦小姐足矣!
我就对阿婵说,你能看透,目前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无论什么种族,什么文化传统,什么社会制度,哪一个具体的社会细胞,都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都没成为化作了现实的乌托邦,这是好的。这就可以不必焦躁,不必试图以爆破性的、一次性解决的、激进的方式,来改变世界。
我们所面对的种种社会阴暗,种种实际问题,实际上,最深处,都是人性的诡谲。我们活着,必须直面人性,不仅要直面人性的光亮与善良,更要直面人性的阴暗与诡谲。
我认为,曹雪芹他写这些人物,写金陵十二钗,很难说他一定是在歌颂谁批判谁,他写出了人生存的艰难。每一个人的性格跟别的人都不一样,像迎春和探春,反差多么大啊,但是,无所谓探春就对迎春就错,也不能说迎春就值得同情探春只值得叹息。
我对阿婵说,我很理解她的具体处境,以及她的处世策略。像她这样的中产阶层人士多起来以后,贷款所形成的社会链条关系,以及物质生活的优化,是社会生活的稳定剂,这样的人士很难再采取激进革命的方式来改变社会,因为那样的话,首先遭到毁灭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小康生活。迎春般的性格,以及迎春式的“我自己绝不坏,我也不故意纵容坏,但是坏的偏要坏,我也没有办法”的生活哲学,也就在这个中产阶层里获得了存活的空间。
但是,我们今天来读《红楼梦》,来研究迎春这个角色,除了承认这样的生命存在的某种合理性,也确实还需要从其悲剧命运里汲取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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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阿婵说,你虽然自比迎春,但是,迎春在出嫁以前,她内心里,没有什么挣扎,而你呢,尽管采取了迎春式的生存方式,内心里却时时泛出苦涩。所以,迎春懦弱而并不忧郁,你呢,却在孤力无援的感觉中,常以自责而痛苦。阿婵承认,是这样一种情况。
曹雪芹写迎春,以拨动纷乱如麻的算盘象征她的不幸,那就是她始终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任凭命运的巨手随意拨弄她脆弱的生命。第二十二回,大家作灯谜诗,她那首的谜底就是算盘。第三十七回结海棠诗社,她和惜春诗才逊色,自身也没多大的诗兴,众人明知,也就给她和惜春各戴一顶高帽,算是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