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道:“夫人已然发过话,不教我们跟小姐提起少爷打算去……”
她顿了顿,含糊地略过接下来的话,打发安寿离开:“你快回去罢,告诉少爷,小姐这里一切都好,我们会小心服侍的。过几日我和青梅随小姐一道去庵里,必不让小姐受委屈……”
谢知真听出话音不对,心里慌得厉害,强撑着半坐起身,隔窗唤安寿进来回话。
须臾,安寿跪在地上,冷汗直冒,暗暗叫苦。
这趟差事不好当,谢夫人明令禁止府中下人搬弄口舌,打扰大小姐养病,尤其不能提少爷即将亲赴战场的事;可少爷方才虽然没有明说,教宁王府的太监们催了三回五回,还只顾延捱着不肯动身,那意思也明晃晃地摆着
他是想临行之前,再见大小姐一面呢。
“阿堂打算去哪儿?”谢知真病恹恹地靠在绛红色的迎枕上,云鬓半偏,挽成个家常的发髻,雪白的脸儿不施脂粉,清丽柔弱,引人怜惜。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却透着几分遮掩不住的担忧。
安寿不敢抬头,硬着头皮答道:“少爷……少爷要出趟远门……”
“去哪里?”谢知真双眉颦蹙,寻根问底,“何时回来?”
“去……去……”安寿吞吞吐吐半天,顶着枇杷杀人一样的目光,把心一横,实话实说,“少爷他……打算去辽东!”
“辽东?”辽东苦寒荒寥,战火不断,并不是甚么好去处。
谢知真冰雪聪明,几乎立时就猜出了谢知方远行的目的,俏脸变得煞白,撑着孱弱的身子就要下床。
“小姐!小姐您病还没好,可不能出去!”枇杷见势不好,连忙过来跪在床前,双臂张开,拦住她的去路。
她怕的不止是自家小姐体力不支,更怕少女一时心软,教谢知方钻了空子,做出万人唾骂的不伦事。
谢知真美目含泪,质问她道:“阿堂要从军是不是?你们都知道?只是瞒着我一个?”
枇杷无言以对,伏在地上叩头,哑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圣旨前几日便传了过来,因着小姐生病,我们一直不敢告诉您。不过,此事已成定局,小姐赶过去也无济于事……”
谢知真充耳不闻,用尽仅剩的力气推开她,一双玉足只裹着雪白的罗袜,恍恍惚惚地往门外走,多日未见日头的眼睛撞到绿的叶紫的花,立时刺痛灼热,幻化出千万道光影。
“小姐!”枇杷也不敢拦,提着绣鞋追上来,跪在她脚边哄着劝着,好歹把鞋穿了上去,又往她身上披了件衣裳,使几个机灵些的小厮抬软轿过来。
时候已经是初夏,热气渐渐泛上来,坐在轿子里的谢知真却冷得直打哆嗦。
谢知方久等安寿不至,实在没法子,带着几个下仆辞别了谢夫人,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他带的行李并不多,轻车简从,加起来也不过一辆马车,两个衣箱,衣襟里揣的银票却不少。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拉动缰绳,刚刚控着马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唤:“阿堂!”
谢知方的眼睛里瞬间迸出亮光,御马回身,贪婪地望着消瘦了许多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