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惊雷炸裂天幕,大雨隐隐有滂沱之势,季寒初侧过脸,用袖子替红妆挡着雨:“先回去吧。”
红妆眉心蹙了蹙,抬头看看天空,凄风楚雨下,心头不安的感觉越发沉重。
她极力按捺着惊惶,转过身来,郑重道:“我们去地牢。”
死寂。
寂静得只能听到水滴声。
越过台阶,越过重重的门,放倒看门的所有守卫后,他们终于来到地牢最里层。
偌大的地方只关着一个人。
不,那或许已经称不上是个人。
地牢里气味难闻,排泄物和腐烂的食物遍地都是,玄铁链一端没墙而过,另一端牢牢锁在青年的脖颈上,项圈深深圈入肉中,纹丝密合,不留缝隙。地牢四周全是触目惊心的红,石墙上和地板上遍布泛红的抓痕,满地都是干涸的黑红色血液,更骇人的是那干涸凝固的血迹之上,又缓缓流淌出新的一层黏稠液体,将原本已凝干的血迹重新覆盖。鲜血混杂着一
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以极其缓慢,却又无法忽视的速度流淌到了季寒初的脚边。
周遭很安静,因为这份安静,耳边那一抹疼痛如受伤野兽哀鸣嘶吼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却字不成音,语不成句。
或许是因为发出声音的人已经到了极限这个人曾费力地求生,却始终徒劳。
听到门打开的动静,他仿佛有所感知一样,抬起被戳瞎的双眼往这里看了过来,又浑身颤抖哆嗦,呜咽着往后躲去。
季寒初盯着他,脸上是震惊的、不敢置信的。
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眼珠子仿佛都要瞪出来。他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人,眼睛里布满血丝,指尖在颤抖,脖颈的青筋也在颤抖,却遏制着不动,不去上前。
红妆知道,他在害怕。
怕到已经不敢上去辨认。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用力吸了口气,狠狠地闭上眼,沉声道:“是谢离忧。”
季寒初脸色惨白,比鬼魅更可怖。
“谢……离忧……”
红妆不忍心看,别过了头。
“不可能!”季寒初忽然癫狂起来,像没了理智,俊朗的面庞扭曲,布满恐惧和悲痛。他退了好几步,重重撞到墙上,紧接着全身都哆嗦起来,“离忧……离忧?离忧!”
他没有流泪,只是用沙哑的声音不断喊着对方的名字,从低语到狰狞,从狰狞到嘶吼,整间地牢都回荡着他喑哑的吼声,像能穿透云霄。
“谢离忧!”
人痛苦到极点时,脑袋都是空白的,比起伤心欲绝,他的表情更多是茫然,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谁。
是谢离忧吗?
是那个同他一起长大,被父亲收养的养子,他的义兄谢离忧吗?
怎么会?
怎么会!
记忆猛地错乱,头痛欲裂,很多很多东西像爆炸一样涌到他的脑海,一幕一幕,像走马灯似的,又像是皮影戏。
这些东西蒙着时间的影,模模糊糊,镀着金光,歌咏着少年不知岁月长。
季寒初也有不识愁滋味的时期,那时候日子好长,今天上远山摘一枝梅花,明天去追天际瑰丽的晚霞。春天桃花灼灼盛开,夏日又有飞火流萤,
秋收冬藏,年复一年。
他们躺在璀璨星河下,躺在绚烂花海里,谢离忧有时会问“你长大了会不会当家主”,他说季寒初如果做了家主,他就是最忠实的手下,永不背叛,绝无二心。有时他又会在藏书阁里找到因父亲离世哭泣的季寒初,安慰着安慰着,又抱着季寒初一起哭起来。
记忆纷纷乱乱,很多乱糟糟的东西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一半熟悉一半陌生,刺激着季寒初眼睛越来越红。
那天他决然叛族,谢离忧站在树下送他走,给了他一袋金叶子,叫他千万别让自己知道去向。
他们一起长大,江湖义气,山高海深。谢离忧那时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