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若存抿了抿唇,一些仇恨没那么容易放下,可为了对付幽川,或许该试着放下芥蒂。太乙虽然亡去,可要是这两位能承担太乙的责任……她的心念浮动,眼神闪烁着,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先感到一阵难堪。
谢寄愁似是猜到钟若存的念头,她以一种嘲讽中混杂着怜悯的的目光扫向钟若存、问天垣一行人,笑问道:“诸位难不成还想让我身镇幽川吗?”先不说当年是借着前辈遗留的力量才能做到,就算此刻的她当真可以,她为什么还要去那样做?要不是那帮人苦苦相逼,幽川还会落下吗?
儒门圣主的脸上一片肃然,她看着神情微变的钟若存一行人,低声道:“走吧。”这次镇压幽川失败,她们的力量也因奇门九诀被截去些许,得先回转,才寻思对抗幽川之法。如果实在没有手段,那就只能彻底转入守势了,以后与鬼怪同分半边天。
钟若存的视线一转,落在同样无动于衷的越昙身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此间诞生的鬼怪杀不尽,再留在这个地方,反而让她们受到幽川中恶气的侵袭。她朝着神色寒峭的谢寄愁一颔首,旋即化作一道遁光先行一步。祝长缨、应如是一众紧随着她的身后。
谢寄愁见状冷冷一笑,她是不可能与此辈同行的,谁知道她们会不会为了利益倒戈?
广阔无垠的天地间恶瘴滚动,越昙的心情不大好。她垂眸看着滚动的幽川,带着几分茫然地问:“圣人蛊的寄主,难道承担的是救世的职责吗?”
“谁说的?”谢寄愁矢口否认,她握住越昙的手,让她与自己的距离更近,周身黄泉法相滚滚吞噬恶鬼,她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又道,“昔年飞升的道人里,也有堕入恶道的,也不见她们有救世功,只要功行到了,自然能够破开关门,去往元空。”
“可是”越昙欲言又止,在经历种种恶后,她依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已然无法眼睁睁看着道域崩溃。她陷入一种矛盾中,因有私心在,善不能极致;可又无法坏得彻底,将一切全然抛掷。可能浑浑噩噩,才是真的幸福。
谢寄愁问:“你愿意让我再度镇住幽川吗?”
“不愿意。”越昙不假思索地回答。身镇幽川,鬼气逆冲,所经历的种种痛苦不亚于肉.身佛国,她怎么忍心看大师姐受这样的苦?她恨不得以身相代。她很后悔,她当年就该留在天涧的,而是让大师姐踏上归途。
谢寄愁柔声道:“那你应该也能体谅我的心。”道域的责任,为什么要落在某个人的身上呢?是因为功行高?是因为天注定?她只想问一句凭什么?她的恨意太深太重,对着越昙的时候轻言细语,可杀机铺天盖地笼罩四野,将荡起的阴魔斩去。
众道人已经从太乙道场中撤离,谢寄愁和越昙随即回到那座已经被她们清理出来的空城中。
街道上没有人影,吹来的风是寂静的。
这座空城在谢寄愁的道法下与恶瘴隔绝,仿佛一轮璀璨的孤悬的日。
坐在高楼栏杆上,越昙喝了几杯酒后,取出了鬼神泣。
她无端地想要吹笛。
是红尘中的第一声,是迷津时刻的迷茫,是吾道孤绝的绝望……曲调凄切,可终究要转向豁然开朗。
谢寄愁微微阖着眼听曲,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触?*? 碰那些乐器了。
可慢慢的,她的神色变了。
她写给越昙的谱中只有三章,可现在出现第四篇的旋律。
等到一曲终了,她才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故作平静地问越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越昙慢慢地回答:“就在佛国破境的那一天。”她怅然道,“就算知道了曲章,可依然不知道要如何去渡世。”
谢寄愁的坐姿不再悠然,她沉重地看着越昙,说:“我宁愿你永远都不知道。”
越昙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谢寄愁的这句话。她张开了双手,朝着谢寄愁一倾。在谢寄愁将她接到怀中时,她又说:“我想回到过去。”那时无忧无虑,没有负担,她们都没有学会恨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