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垂螓首,皇帝却缓缓的唤:“王越。”声音沉沉,听不出任何感情:“进去告诉许贵妃,她痛归痛,生孩子怎么会不痛,可别痛糊涂了。”王越微微一惊,忙躬身退出去偏殿传话。皇帝挥了挥手,女官与内官皆却步而退,偌大的正殿之中顿时只余下帝后。
皇帝负手踱起步子,大殿之中静得极了,听得到长长的袍裾拖过地面,窸窸窣窣的衣声。过了许久,许贵妃仍是高一声,低一声在那里又喊又叫。金枝听她叫得凄惨,不觉兀自出神。皇帝忽然停下了步子,语气低沉而迟疑:“你怕不怕?”她过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微笑道:“臣妾不怕。”
皇帝向她伸出手,她的指尖微凉,握在他的掌心,就像上好的缎子,那样滑,那样冷。他说:“有人妄图挑拨帝后,连这样阴损的招数都使将出来。”她静静的道:“陛下万安,许贵妃定可以母子平安。”他嗤笑一声:“罢了,你明知我并不稀罕。”
好凉薄的人,她微微打了个寒噤。面上犹带了一点笑意:“那么陛下稀罕什么?”
他微微使了力,她站立不稳,只得倾入他怀中,他的双眸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呼吸暖暖拂在她脸上,令她有一刹那的眩晕:“皇后素来聪颖,何妨猜上一猜?”他的声音暗哑,似带了一种魅惑,她凝视着那眸中自己的倒影:“臣妾愚钝,臣妾不知。”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最聪明的女子,便是懂得装傻的女子。”身侧的红烛微微一跳,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疲乏:“臣妾不敢。”他终于放开了手,淡淡的笑道:“你不敢的事情,可还真的不多。”
“臣妾生于蛮荒,行事若有失仪之处,请陛下明正。”他凝望她片刻,终于只是道:“皇后行事无一不妥,朕没有不满意。”许贵妃折腾了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诞下一名皇女。皇帝初为人父,显得十分欢欣,不仅下诏封敕公主,而且诰赏许贵妃。太后亦从上清遣回女官,颁赐许贵妃。百官朝贺,宫中一直到三朝“洗儿”,连着热闹了数日。连缠绵病榻已久的韩贤妃亦抱病挣扎前来,打起精神赏了“洗儿钱”。
这是金枝第一次见到贤妃韩氏,曾听赵女官道贤妃乃是骁骑大将军韩长功韩将军的女儿,韩家世代功勋,熙圣十六年韩氏即入宫册为贤妃,是皇帝的第一位妃子。奈何这位韩贤妃身体单薄,自入宫后一直断断续续的抱恙,只得避居秀禧宫静养。金枝只觉她容颜秀美,身姿楚楚,虽然在病中,憔悴之色掩不住天生丽质,竟比那许贵妃还要美上许多。皇帝对韩贤妃却十分客气:“既然身上不舒服,打发个人来就是了。”韩贤妃微笑道:“臣妾如若不来,实在是太失礼了。”她身体虚弱,旋即便告退回去了。
金枝居后位,礼仪宴乐诸事皆由她主持,一连忙了这几日,待得夜深反倒睡不着了,睁大了眼睛只得静数铜漏之声。泠泠的一滴,再一滴,极远处有禁卫巡夜的坼声,打过了三更。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凤藻宫内寝乃是帝后的正寝,紫檀雕花的龙凤大床,又深又阔。皇帝独自盖着赤色金线绣龙的锦被,与她隔了足有丈许远,面向里睡着已久,此时忽道:“你叹什么气?”
金枝以为他睡着已久,微微意外:“臣妾没有”皇帝并没有转过身来,却说:“叹气就是叹气,有什么好忌讳的,我们总算是夫妻。难道你在朕的面前,连叹一声气还要瞻前顾后?”
金枝不语,南荑皆是一夫一妻,婚前女可择男,男亦可择女,对歌调笑,无一不可,家中长辈反以年轻儿女受情人追逐为荣。而一旦正式结缡,便再不会心有旁瞻,即使夫妻不和,女子也甚少被中道捐弃,更别提纳妾。因为被弃后女子唯有孤居终老,南荑男子多血性,认为弃妻是最寡义之举,一人弃妻另娶,就会被全寨的人瞧不起。中原却凡是达官贵人,皆是三妻四妾,这皇宫之中,更是后宫三千粉黛,佳丽如云。
她久久不作声,皇帝终于回过头来:“你到底在叹什么气?”许是夜色太静,恍惚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那样远,那样远。她到底说了实话:“我在叹韩贤妃。”皇帝随口道:“她身子不好,性子难免孤僻。”金枝却停了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