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门,走进屋中,踏着满地散落的衣衫,怔愣地看着床榻之上沉睡的一双人。

是他的妻子梁婉。

和许明渐。

方沅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文卷,双眸空洞,呼吸急促。

良久,他颤着手划过那文卷之上让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每一个字,抬起头望着晏朝,开口时声音哑地不成样,求证般地问道:

“大人您方才说,这篇文章被评作乡试的三甲?”

“嗯。”

晏朝应声,又从下面抽出一份文卷,放到上面。

“还有这个,也一并看看。”

方沅方才已经看过一遍,只是当时尚有些不明所以,这会再看,心境已然不一样了。

他盯着看了半晌,不受控般地蜷起手指将文卷抓出一道道折皱,却在下一刻骤而松了手,欲将折痕抚平。

可皱了便落了印迹,再怎么都抚不平。

他讷讷说不出话,片刻后落下泪,他掩着面,哽咽道:

“我一直以为,是我太差了。”

“上面这篇,应也是你的文章罢?”

待方沅情绪缓过来些,晏朝缓声问道。

“是,大人怎知道?”

晏朝却不答,只道:

“这篇是今科会试第三的考生在会试时所写,方沅,这人,你认识吧。”

方才晏朝便问过他一遍,可他没答,现下晏朝再度提及,方沅却沉默下来。

他垂下眼,良久却只问道:

“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晏朝睨他片刻,从书案上拿过他的官印递给方沅。

方沅双手接过小心查看,待看清上面的纂书字样,他看着晏朝,开口时语气仍是犹疑:

“晏大人,久仰了,您当年入仕时所作的几篇文赋,在下也曾反复拆解摹写过。”

他将官印小心交还,而后双膝跪倒。

“大人,公主,请恕在下冒昧,但不知晏大人今日所查问之事,是有当今陛下的皇命授意,还是……”

方沅话未说完,便被晏朝沉声打断。

“方沅,需要本官给你看看钦差调令和圣旨吗?”

“小人不敢。”方沅一滞,低垂下头轻声道。

“这桩舞弊案关系甚广,不仅会肃清,而且所有涉案的官员俱是要从重处置,而后待撤换了定州的官员,陛下会重启恩科,重考重判。方沅,本官问你的话到底应如何作答,你要想清楚。”

晏朝看他一眼,点了点在方沅旁边桌案上的文卷,沉声再度问道:

“文卷上的笔迹,是谁的?”

“……是梁书安。”方沅跪在地上低声道。

见方沅终于肯开口,晏朝让他起身,淡声追问。

“梁书安是何人。”

方沅坐下后抬眼看了晏朝一眼。

晏朝语气中毫无意外,也不是真的在问话,方沅叹了口气,如实道:

“是定州知府梁大人的长子。”

“……也是梁、也是小人妻子的兄长。”

“但是大人明鉴,梁书安这些事,小人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小人愿对亡父亡母起誓,我……”

“方沅。”

晏朝看他一眼,没让他把那话说下去。

“会试的这篇文章,你是什么时候作的。”

“去年。”

晏朝拧眉追问:“具体。”

“是会试前,乡试前,还是更早。”

“应是……乡试之前。”

方沅回想了下,而后确认道:“对,当时梁婉,也就是小人的妻子,她给我拿来几道文题,说是她爹爹问了京中的大官,押了这些文题,她哥哥也已经看过了,让我也跟着看看,当时我还很感激,便认真作了。”

“乡试之前便能压中几月后京中会试的原题,可真是好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