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晏朝盯着他淡声问道。
陈琢摇摇头。
“没有。”
“许明渐找我,我便知道,我这篇文章定然会得到名次,我答应过小慈,会做官,到时候带她一起去乾京生活,给她看病,自然不会答应。”
“那然后呢?”傅瑶光轻声问。
“然后……然后我帮忙抄书的学馆说,我抄录的几十本书都各自有疏漏,不仅不能给我工钱,还赔付补偿,一册一两,每一册都要赔。”
“我看过,我抄的那些每一册都被人撕扯过,学馆的先生私下里告诉我,我得罪了惹不起的人,让我赶紧想办法。”
“我抄一册书也才几十文,这辈子都没赚到过几十两银子,小慈每月都要买药,我可以饿着,可我不能赚不到钱,书馆虽然没逼我太紧,但我再想抄书赚些银钱却是不可能了。”
和方沅不同,此时的陈琢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遭遇。
“我去找到许明渐时,他在集贤楼喝酒,跟一大帮人一起,看我过来,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跟着喝。我这辈子都没喝过那么多酒,那一晚上,许明渐将集贤楼上下所有人的账单都付了,百十来两,就那么花出去了。”
“我和他不同,我还得求他,求他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走出集贤楼时,我拿着他给我的六十二两,想着在集贤楼里许明渐跟我说的话,心里其实还很平静,想想也是,读书入仕,这样好的事情从来都和我这样的穷人没有关系。”
“许明渐和你说什么?”傅瑶光皱眉低声问。
“他说,就算我这一科考的不错,挤进会试,最后过了殿试,以我的出身,最多是个八品外放官,干个三年五载都未必能拿到六十二两银子,并不算是亏待我。”
“为何是六十二两?”傅瑶光还是没听到答案。
“许明渐给我算了笔账,小慈今年十八,每年药钱大概二两左右,许家付了未来十年的,我去年是二十岁,自四岁开始读书,一共是十六年,每年也补偿我二两银子,剩下十两,是许二公子自己给我的,是我那晚陪他喝酒的赏钱。”陈琢原是有些回避,但沉默许久,终是淡声开口。
屋内响起低低的啜泣,听着乔慈压抑的哭声,陈琢顿了顿,片刻后神色如常地笑道:
“我其实觉着现在这样挺好的,做了官,也不一定有现在这般的自在。”
“我如今在画舫,一年赚的比二两还多些,也挺好的,我这边也没有看上去这么困顿,只是我还想着再攒攒路费,带小慈进一趟京城,听说京中名医很多,很多医堂还有从宫中太医院退下来的圣手,我总能将小慈治好的。”
“陈琢,许明鸿后来参加会试的这篇文章,也是你写的吧。”
晏朝看他一眼,将另一份誊写的文卷递给陈琢。
陈琢看了看点头道:“这是许明渐后来拿过来的几道文题之一,一篇给五两银子。”
“许明鸿靠你的这两篇文章,乡试和会试俱是头名。”
晏朝声音淡淡,“陈琢,恩科进士出身的学子入仕,最低也是七品,你若是解元身份入殿试,即便不是状元榜眼或者探花,也能得从六品官籍,便是外任出京,多半也是通判官职,光是一年的年俸便不只六十两了。”
陈琢沉默下来。
晏朝将自己的官印和文书拿给他。
“定州恩科舞弊,陛下明令彻查,陈琢,你既牵涉其中,难免要被一同问罪。”
他话刚说了一半,屋中便传来一声惊呼,而后便是几道闷响,陈琢立时起身进屋,片刻后屋内传来不甚清楚的哭声和低语。
傅瑶光和晏朝都没动,她看向晏朝,明知不该,但还是小声问他:
“他会被视作同犯?”
晏朝微一摇头,低声道:“陛下向来惜才,他是人证,多半不会追究太多,不过……”
他看向旁边陈琢的文章,默了默,“不过此生再无可能入仕了。”
从陈琢家中出来已是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