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众在定州甚至附近州府都小有名气的文人中,显得既轻松又随意。
和她熟悉的晏朝都不像一个人。
他们对诗,赋颂,旁边有书童将成文抄录后挂起。
这些与他而言似是轻松至极,别的人冥思苦想,他则信手拈来,且无人能出其右。
傅瑶光瞧得正有几分出神,却不期然对上他投过来的眸光,他面上笑意浅淡,对上她时反而真切许多。
蓦地一声琵琶清音响彻,她收了目光,不再看他。
那抱着琵琶的少女对方才那一声打破和谐韵调的失误不甚在意。
她将琵琶放下,起身走到那一众文人边,在一年轻人旁边站定。
“兄长,我有些累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她的声线似是春日里的鹂莺,带着小姑娘的娇憨,实叫人难生恶感。
那边点诗评文的议论声骤然小了,一众目光尽数汇聚到她的身上。
她看上去丝毫不见局促,迎着那些人的目光,站在兄长后,望向对面的晏朝。
晏朝侧头望着山下的方向,看也未曾朝她看去一眼。
“珍珍,莫要失了礼数,这位是陆公子。”
少女身旁的年轻男子轻声说了句,而后望向晏朝,对他拱手笑道:
“陆公子,这是家中小妹,平日里在家中都偏疼了些,让陆兄见笑了。”
晏朝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令妹既是坐不住,许二公子只管带她回府便是。”
那被唤作许二公子的年轻人微怔,而后看了自家妹妹一眼,道:
“珍珍,你回去再待会。”
他看了晏朝一眼,又道:
“你不是最擅长那首《月儿高》吗?今日也算是应了景,珍珍,便当是给二哥奏一曲,如何?”
“兄长一出来便不愿回府,回家后爹爹若是罚你,到时可别怪我不帮兄长说话。”
少女娇声斥了句,裙摆一转慢慢回到这边坐下。
傅瑶光静静看着她往回走。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名唤珍珍、擅琵琶的少女,心意自然也不是真的想要回府。
父皇后宫里的低位宫嫔中,使过这些招数的都不知有多少了。
那少女也看了看她,可神情犹为倨傲。
她抱起琵琶,轻轻拨弄琴弦,一首《月儿高》映着新月半升半落的暮色山峦,确实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境。
这一曲无论是比起这少女自己前面那几首,还是旁人演奏的曲子,俱是曼妙许多。
傅瑶光却不如先前那般有心情听。
莫名其妙地,她总觉着这一首情感充沛的琵琶组曲是奏给晏朝的。
这让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
一曲奏罢,对面的少女将琵琶放到一旁站起身,朝傅瑶光走近几步,坐到她身旁。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她一开口,另外的几位姑娘也俱是望过来。
傅瑶光看着她,淡声报了个名,“秦瑶。”
“我叫许念珍,我爹爹是定州的知州。”
许念珍打量她半晌,轻声道:
“我知道你,陆公子发妻早亡,一直未曾娶妻,这几年身边便只有一名秦姓的婢女。”
她语气在婢女二字上重重顿了顿,而后继续道:
“秦姑娘,我想不明白,都说男子若是真心喜爱一名女子,便会三媒六聘将她娶做妻子,为何你陪在陆公子身边几年,陆公子都不愿将你纳入府?”
傅瑶光看着她,面上神情有些无措,咬唇道:
“公子待发妻情深恩重,不愿再娶。”
许念珍嗤笑,“这话秦姑娘信了?”
“秦姑娘信,我却不信。”
“说到底,还是秦姑娘身份不够。”
傅瑶光心头有些好笑,口中却只仓惶道:
“许姑娘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