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羡微愕,这簪子是季灵给他的,若他知道被阿嫂知晓了,今夜绝不会冒险前来。
可既已来了,他也只得寄希望于阿嫂并未告诉长兄,回头望了一眼寂寥无人、明月如水的街巷里坊,心头微松,苦笑一声:“不是想我来,眼下羲儿却打算去何处?”
裴羲和含泪不语。
她今夜的确是知道他会来,故而冒险出来见他一面。因为想念,也因为想知晓一件事的真相。她痛苦地喃喃:“那你要我怎么办呢,你的兄长杀了我的兄长、祖父,隔着血海深仇,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阿羡,分开吧,你我如今已是不可能了……”
泪光皎皎之后,一双眼却在悄悄打量着情郎的神情。斛律羡眸色一黯,当夜回府后还未向母亲开口提提亲的事,便闻说了延寿里裴家的事,宛如遭了当头一棒,知晓了两人从此再无可能。
他不愿耽误她的青春好年华,即便她不提分开,他亦会主动提,并尽力弥补。可此时听来,还是心如刀绞。
但听她字里行间将一切都怪罪到长兄头上,斛律羡尝试着辩解:“这件事还并没有结案,挑唆禁军闹事、杀害你兄长祖父之人,并非家兄。”
“羡郎信吗?”羲和苦笑,“慕容司徒在守丧,除了魏王,谁有如此威望挑唆禁军闹事?洛阳城里,除了魏王,又有谁敢如此跋扈行事!你我都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斛律羡赧然,长兄的事从来不让他知晓,对于上元夜里的事,他其实知道的不多,但也清楚以长兄的行事风格,这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见他默认,裴羲和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两行清泪滑下脸颊,月光下粼粼如水。
“为什么?”她抓着他衣襟,痛苦万分地泣道,“为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是你?那位置分明是你的,如果是你……”
“曦儿?”斛律羡大惊。他从未肖想过长兄的位置,她怎能如此说?
裴羲和却幽幽睇望着他:“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的。”
“宫中都在传,魏王不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你母亲二嫁,他是魏朝宗室的遗腹子,你才是你父亲的嫡长子!他如今的权力和地位都该是你的……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你,我们两家,会不会就不至于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第76章 第 76 章
这样的质问斛律羡已不是第一回闻见, 却是头一回被最亲近的人如此质问,如兰桨入水,在他心头搅起圈圈荡开的涟漪来。
阿干的确不是他同父的兄长, 他从小就知道。
他小时候是养在祖母身边的, 祖母是个明慧爽朗却很严苛的契胡女子,从来就不喜欢母亲和长兄, 独居一院, 也很少与他们往来。
是在父亲因功晋为咸阳郡王时,长兄身为世子也一并升为咸阳郡王世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祖母抱着他说了一句:“明明你才是那个亲生的,你父亲的心,属实也太偏了一些。”
他那时已经七岁, 自幼早慧,于是知晓, 原来兄长和自己并非一父所生。但祖母的本意却并不是叫他与长兄相争。
她让他读汉人的史书与典籍,读郑伯克段,读扶苏胡亥的帝位之争,同时也教他兄弟阋墙外御其悔的道理。她要他韬光养晦, 若将来与长兄关系好,便尽力辅佐,若不好, 也要全身而退。他只是在进与退之间选择了后者罢了。
他们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血缘亲情, 是如何也斩不断的。
斛律羡眉梢微动, 凝视女孩子盈满泪水的眼眸温和说道:“羲儿从哪里听得这些风言风语?你不信我, 却要信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我祖母在时, 最重嫡庶, 如若我长兄是前魏余孽,定不会让他入族谱,更不会允许父亲立他为世子。何况兄长的身份是上过氏族志的,经了朝廷的认可,怎会有错。”
“至若权力与地位,当年父亲去世,是长兄扶大厦之将倾,一力撑起我们岌岌可危的家。他今日所得的一切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