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次独守空闺都更加残酷地伤害着她的心灵。她竭力压抑住自我,想着绝不能哭出声来。然而,就像顾惟说的那样,她是他最亲近的人,至少这一刻,在同一床被褥下,他的呼吸与体温无孔不入地渗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肤。阒寂无声的黑暗当中,她用全部神经痛切地体会着这一事实,不觉泪水流淌下来,濡湿了她的脸。
她的时间到了。
从听到顾惟说要去美国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之所以感到意外,并非是因为毫无准备,而是因为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同他在这样亲密的状态下分别。可是无论如何,她确实从一开始就设想过这一结局。所以努力维持住自己原本的生活,向母亲与师友隐瞒顾惟的存在,这些都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是她觉得总有一天,就算夜莺被国王厌倦以后,还能当回一只小鸟回到她的归属之地。就算住进他的宫殿里,就算已经跟他变成如此交心的关系,她的潜意识中也从未放弃过这份自我保留。或许她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吧。毕竟我爱你这三个字中,终究存有一个“我”。
然而
然而,一旦去了美国,就连这条最后的退路都无法保住。即便她能厚着脸皮用顾惟的钱读完大学,再之后,在那之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办?那不是一个贫苦的留学生捉襟见肘的生活,而是能够保持青春美丽,能够符合他的习惯与品味,以及能够跻身他所在的阶层,得到他的同类认同的生活。这种生活和她想要通过自身努力改善的那种生活毫无疑问是天壤之别。哪怕自己顺利毕业,有了工作和经济来源,单凭她的收入,也绝无可能维持得了这种生活所需要的全部花销。这一无情的真相,在她现在的学校,在他华贵的宅邸,在被巨大的物质繁盛紧紧簇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以一种虎视眈眈的目光监视着她的爱情。
她不是不能跟他去美国,而是不能再跟他一起走下去了。再走下去,她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她会彻底变成他的附属品,变成一个不攀附男人就无法生存的女人。她所有的笑容,所有的眼泪,所有的爱意与将这爱意进献于他的一切祈愿,都会变成为了向他要钱而谄媚逢迎的乞讨。甚至为了维持现状,可能明知道他有妻儿,知道他有不止自己一个情人,也还是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样的乞讨,直到他们其中一方不堪忍受为止。等到那个时候再离开他,或者是被他抛弃,她或许会连一张机票的钱都不得不开口向他讨要。倘若是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没准儿她还能咬牙承受下来,但是如今……她没有办法在感受过他的爱情以后,再去感受他的不爱。
所以,这样就好了。每个故事都要有一个结局,这就是她的结局。
翌日清晨,她还是习惯性地早起,在餐厅里味同嚼蜡地吃完了早餐以后,也跟平常一样要上学校里去。鹤姨看到她难免大吃一惊,实际上在洗漱的时候,她就从镜子里注意到自己蜡白发青的脸色,很可怕,就跟患了重病似的。鹤姨先是问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看看,她摇头,又问要不要替她向学校请假,也还是摇头。她按时出了门,出门之间亦从鹤姨的神色间读出,等顾惟起床以后,她肯定会把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如实相告。休假的日子里,他起得向来不是那么早。
她知道他肯定很失望,大概会觉得昨天对她的劝说竟然都是白费口舌,别说顾惟,就连善解人意的鹤姨也会觉得自己冥顽不灵吧。她坐在教室里,魂不守舍地听着老师的声音从耳朵里穿进穿出。下课后,一群女朋友聚集在她的座位周围,热闹快活地谈论着夏天的话题,她心不在焉地附和上一两句,脑海中想的也全是做最后诀别的模拟。
她不会跟他走,她不能跟他去美国事到如今,她可以说已经狠下了这个决心,甚至意识到不管有多么难以开口,终究也还是要跟他谈个清楚,而且,非得赶在他去美国办入学前不可。这是只要离开顾惟,生活就会比悲伤,比痛苦,比彷徨恐惧等一切情绪都更加强烈地唤起她面对现实的理智。然而一旦回到他的身边就连自己身上的这种懦弱她也清楚不已,这些悲伤、痛苦、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