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点了点头,一边撕扯着自己脸上的布条,一边走向周舜卿。
“陆青!别咬他,让这畜生死,别让这他变成恶鬼继续害人!”余士宗拉住陆青说道。
余士宗拿着短匕,一步步走向周舜卿与万安期。
周舜卿回头,看到了汹涌的河水,河水中,有一双眼在看着自己。
噗通。
周舜卿翻了个身,掉进了水中。
水里并非看上去那样漆黑,周舜卿心想。
他看到扁扁的鱼成群结队地游弋,水底的卵石与细沙之间,半透明的小螃蟹在其中行走。
水草的影子来回摇曳,宛若初次上台的生涩歌女。
周舜卿向更深处游去,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仍旧在深处看他。
他穿过茂盛的水草,赶走拦路的鱼群,钻入漆黑狭窄的水底岩洞。
“卿卿……”
是娘在叫他。
周舜卿加速向前游去。
儿时的旧宅浮现在水底。
周舜卿越过院墙,进入屋门,从门梁上穿过,进入了他儿时的小屋。
水流忽地猛烈起来,周舜卿两手抓住房梁,一步一步地前行。
他来到了房梁之上。
低头望去,娘亲正仰面躺在床上,望着自己傻笑。
“嬢嬢……我找到你了……”
“他们都说你被水冲走了,肯定活不成,只有我想要找你……”
“嬢嬢,爹新娶的妇人又生了好几个,但十里八乡都说孟娘子生的这个是最有出息的……”
“嬢嬢……你把拨浪鼓放哪儿了?我到现在都没找见……”
……
(五十七)·娇娥(二)
公元 1085 年,北宋元丰八年的秋末,中原发生了三件大事。
永安县暴民作乱。
神宗皇帝尸骨入殓。
周舜卿害风寒。
这天入夜,杜新娥捞到了一条大鱼。
这条大鱼身长六尺有余,四肢壮实,须发茂盛,但头顶秃了一块。他腰间挂了个沉甸甸的布兜,后背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正一点点向外渗血。
半个时辰前,她捞到了这个汉子。
杜新娥本想把他扔回水里。
但这汉子一会儿嘟囔着“嬢嬢”,一会儿又说“拨浪鼓”,让杜新娥很是好奇。
她想等他醒过来,问问他拨浪鼓在哪儿。
但杜新娥摸着他通体滚烫,不知还能不能活过来。
兴许是风寒,杜新娥想。
她村里每年都会有小孩染风寒,身上烫的如同在太阳下晒了一整日的老狗的肚皮。
有的能挺过来,有的挺过来之后变得很愚笨,也有的当晚就死了。
这种不确定的事情让杜新娥心烦不已,若是有人能告诉她结果就好了,若是这汉子挺不过去,不如现在就把他扔了,多带一个人撑船也累。
不光是这个汉子让人头疼,岸边有个小男孩也一路跟着,不断哀求着上船。
杜新娥跟他说了好多遍,这是渔船,不是客船,渔船是装鱼的,客船是装人的。
但不知是不是自己不太会说中原官话,那男孩像是没有听懂一般,仍旧跟得紧紧的,还说这船上的人是什么太常寺的什么东西。
杜新娥虽然只有十四,但她知道所有的寺里都装着和尚,船上这人头顶是秃了一块,但远远达不到和尚的标准。
“船上是周大人!”那男孩又朝自己大叫。
杜新娥知道他是大人,不是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岸上那男孩怕不是傻,说这种废话。
“船上是我爹!”那男孩喊道。
杜新娥停下手中的船篙,眯上眼睛看着那男孩,又低头看了下汉子。
船停到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