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啊,你想去当然要去。”
陈因因脱口而出,想起当初曾许诺到选路这一天,都不要顾虑对方。
于是,又是三年的相隔两地。
宋微成了著名刑法专家秦教授的高徒,可惜人人都说,小伙子哪儿都好,就是有些不着调,三天两头跑去找老婆,实在太儿女情长。
每一次,陈因因都会从他身上闻到不同味道,春天的柳絮,秋天的桂花,还有他一路拎来的烤鸭。这研究生念的似乎很闲,但其实那时,他已跟着老师参与刑法修订。
1990 年春,刚过完年,一纸红头文件传到碱厂,“国企改制”四个字沉如碱山。
转天,李书记开始叫人去谈话,办公室里争吵没再断过。
“厂子居然要开掉我!凭什么?”
“怎么回事?我们这不是铁饭碗吗?”
“突然这样要我们上哪儿去?”
厂院变成一口油锅,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眼泪滴入,炸出无数刺痛的伤口。
张素梅也在名单里,但她在电话里和因因说,“我只还差两年就到退休年龄,你跟小锆也都工作了不需要我们操心,但其他人家里是真的难啊。”
对他们来说,厂子是家,从学校有医院一应俱全,从生到死都管着,下岗等于成孤儿。
宋厂长出来解释,“早有其他厂从去年起就在下岗,是我们效益好撑住了,大家之前才没感受到。”
“那怎么你没下岗啊?”
“效益好为什么还要我们下岗!”
“这是国家的政策。”
兜兜转转还是到这一句,国家当然有宏观意义上的合理,但在每个被波及的人心里,最终落点只是,怎么偏偏自己倒霉。
下午三点,正是店里没顾客的钟点。阳光落在蓝色店铺招牌上,“明锆文教用品”。
去年,周锆跟明敏说了宋微当初的建议。明敏当即立断,开始倒腾投影仪,后来又弄电脑。过年时,两人汇回去的钱吓老陈夫妻一跳,那还只是他们赚的小头。
陈因因冲周锆感慨,“你当初辞掉工作,院里人都说你疯了,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但那时我没想到会这样。”
“可能厂院熬过这茬就好了。”
“不,这只是刚刚开始。”
周锆说起自己打听到的,让工人下岗本质因为国企运营的负担太重。全国那么多国企,下岗潮至少要持续两三年。
陈因因哑然,惊讶地发现她哥变得不同了,似乎有了和宋微一样敏锐的眼光。
后来,事实证明周锆还是乐观了,下岗潮持续了近十年。而他作为幸存者无暇感慨,只顾去赶上能赚多钱的机会,赶上属于他的时代浪潮。
所有下岗名单公布出来,已是初夏。
清晨,随着夏天的第一声蝉鸣,那个多年没出现的“海王星”神秘归来。
这一次,被神出鬼没的宋斌抓个正着。
厂长办公室里,宋斌掂掂这人刚才要放的信封,疑惑的视线上移,落在对方脸上。
李书记一身黑色粗布衣裳,耷拉着眼睛问,“咋的,不信我会修热压机?”
宋斌愣了下才想起,这个“海王星”第一次出现,就是热压机被神奇修好,还有一次是暴打那个小偷。
“怪不得,那人欺负过你女儿是吧。”
李书记脸色变了变,大手一挥,“甭提以前的事了,反正这钱你拿着,最好你也凑一些,分给有困难的职工。”
“我不明白,你这么爱出风头,干嘛藏着做这些事,而且当初你没必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为了厂子!这可是我待了一辈子的厂子,我比你对厂里有感情多了!”
宋斌愣,“我还是不明白。”
“你这种人能明白个球!”
李书记起身就走,看到墙上挂的产品金质奖章猛停下。他这辈子总被人骂虚情假意,但当初写的那句「重现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