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敏无法移开视线,她记得他眼泪落下时的滚烫。每当他左肩痛到无法双手抱住她时,她便侧身窝进右侧的臂弯里。
她太纤窄而他太宽厚,即使这样的拥抱,他依旧可以将她整个裹住,变成她的军大衣,仿佛受伤忍痛的人是她。
所以她没有说话,附身抱住周锆。
他的身体还是可以完美嵌入她,以至于她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她一直是很明确的人,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明确计划更好的人生。
但她此刻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像气若游丝,像如鲠在喉,像她也要哭了。
忽然一股力顶在心口,她被周锆推开。
“李明敏,我看着很好欺负吗?”
“我只是想安慰你。”
周锆哼笑一声,眼神冰冷“你真好心,连玩具都安慰。”
李明敏怔住,对眼前的男生感到陌生,她认识的周锆从不会阴阳怪气。但她也从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输,“那你难道不想要吗?你之前都很享受。”
“那是之前,我还没那么贱。”
周锆不留最后一丝情面,“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然贱的就是你了。”
他说完再也不看她,捡起球往场边走,带起的沙尘飞到李明敏脸上,弄红她眼睛。
李明敏紧紧捏住大腿上的一块肉,那里有一块被捏到钙化的深色皮肤。她总是以疼痛来恢复清醒,但还是燃起愤怒。周锆不应该是这样,他们之间也不应该是这样。
周锆到场边停下,宋微已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两人都没作声,对视一眼往外走。
宋微扭头望向僵立在原处的李明敏,看来周锆真和她完了。他感到一件麻烦事被了结,同时有句话到嘴边:她罪不至此。
郊外深蓝的天幕下,两个男生跨在自行车上,飞驰向地平线。
车子以扔出去的方式倒下,人以摔倒的方式落在草甸上。面朝夜空,大大的人字形,喷出一团团热气,像两匹精疲力竭的马。
周围越来越黑,变成一片无来处也无去路的地带。但就是在这里,周锆感到安全,他侧目看向宋微,对准他的右耳。
“其实我想过,如果是我爸当上副厂长会怎样”,是不是就不会由他去一线,会是留在工程师位置的那个人去。
“我也想过”,宋微忽然扭头。
一眼之间,两人似乎交换命运一瞬。
每一次看到妈妈哭,宋微都会想,不如当初是他爸去了反应塔,献祭生命给事业,让爱家庭的周叔活下来。但命运就是热衷于令人求而不得。
周锆回神,“对不起我说胡话了。”
“是我对不起”,宋微这一句不光令周锆惊诧,他自己也是。这句话憋得太久,打从他爸竞聘成功那一刻,他就对周锆感到抱歉,但又觉得这种抱歉是傲慢。
多荒谬,一些事竟能令所有人都不开心,包括得到好处的人。
“宋微你别瞎琢磨,你有啥对不起”,周锆的声音变理性,他爸曾说过,工程师这个位置就是危险,怕的话可以不做,但坐上这个位置就不能怕,谁坐都一样。
宋微扭头不再看周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
“不管以后我们俩好了坏了,谁发达了,你都不能像之前那样不理人。”
“啊”,周锆被肉麻得猛喊一声,“你小子又犯病是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锆用手背抽在宋微胸口。“嘭”,宋微觉得自己胸骨碎了,吃痛地看向一身傻劲儿的凶手。周锆皮肤太黑,在夜色中看不清,咧嘴笑露出的白牙倒晃眼。
宋微缓过劲儿,还手打回去。周锆眼一瞪,又给他一下子。两个人就这样无聊地打起来,到最后连骑回去的劲儿都没有,变成两只推车的驴。
“别忘了一辈子做兄弟,这你答应我了”,宋微临分别时说。
周锆又想扬手打他,手抬不起来。
“快滚吧,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