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林:
我和你妈妈,等你消息都等得太久了,提笔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却数次不知如何下笔。”
北美E城的重刑犯监狱里,佟华戴着花镜,在修改再三的笔记本上,终于写下了这一行字。
季凡来找他,没有说DNA的结果,只是问他,能不能给儿子写封信。
佟华天性儒雅,心有七窍,季凡这么一说,他就知道,DNA的结果不好。
其实在那天季凡带着他的头发离开监狱后他就奇怪,儿子为什么会在南美。
南美、车祸、失忆如果地点是真的,首先诺林不可能自己跑那么远,他一定是被什么人带走的,才可能这么多年多方寻找都没得到任何消息,假设是被绑架,假设真的车祸失忆,那么绑架他的人,就不可能让人出来招摇过市,还被季凡看见。
更何况……季凡说连样子都变了。
可佟华没怀疑过,这几年季凡做的一切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不可能认错彼此。
所以他慢慢地、一笔一划珍而重之地,写下了后面的字
“季凡说你失忆了,忘了我们,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我知道也许忘记从前的一切,对你才是救赎,我也能猜到,你不想记起过往,是你逃避现实保护自己的方式。
儿子,我不知道你在经历什么,但从小到大,你做事情的方式,你的行为习惯,就像是从我的基因中完全复制过去一样,季凡来监狱看我,他走了之后,我用你失忆的结果做假设,套了无数种的可能,最后的结论让我确定,如果有一天我要在面对父母和爱人的时候装作不认识,那一定是我处在生命中至暗的绝望时刻这是我眼下最担心你的事。”
一字一句,言欢不敢看,不舍得看,却又忍不住不看。
他的眼泪落在了信纸已经干涸的泪痕上,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信件的边缘,剩下的指甲却在毫无所觉中刺破了掌心。
他以为他承受了不为人知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没有瞒过远隔重洋、四年未见的父亲。
父亲知道他为什么绝望,懂他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是佟诺林,即使四年空白、一千多个日夜没有只言片语,他与自己之间,仍旧有着血浓于水、骨肉相连的最深羁绊。
言欢习惯了忍耐,习惯了悲哀,习惯了随波逐流,更习惯了压抑自己粉饰太平,可佟华寥寥的几行字,却击碎了他强装的坚强,敲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将他在一朝之间彻底打回了原形……
他开始怀念那个曾经跟老爸一起赛车骑马打牌的自己,开始怀念那个跟老妈撒娇,跟老爸呛声的自己,四年了,被他牢牢压在心里任谁都不许触碰角落里的佟诺林,忽然在击碎的壁垒后面站起来,对着他这个被人主宰逆来顺受的男妓痛哭出声。
血液在沸腾,刺骨的、灼热的,翻江倒海,扼住呼吸。
监狱里的佟华在写写改改后终于完成这封信,也用粉饰太平的方式,掩盖掉纸上留下的涕泪纵横的痕迹和含恨不甘的字迹,将最后一段话,誊写在干净的一张纸上
“儿子,你要保护好自己,但害怕是没有用的。太阳落山之后,你躲不过黑夜,黑暗如影随形的时候,你就得认命,爸爸理解你做的一切,但是,你也得明白,认命不是放弃,认命并不可耻,认命是审时度势保护自己,认命是暗中蓄力等待天亮,你蓄满了力气,天亮的时候才好往前走,我知道这很难,其中必定遍地荆棘,我知道日夜交替,黑暗会在路上不断降临,痛苦、彷徨、恐惧都在你的每一步上如影随形,但你每走一步,就离最初的深渊更远一些,离爸爸妈妈、离季凡、离你曾经熟悉的生活和世界更近了一步。
孩子,不要害怕,从季凡找到你的那一刻起,这条路上,就不再是你一个人踽踽独行。”
父亲的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言欢或者说佟诺林,终于将心按在胸口,痛哭出声。?
近乎痉挛的哽咽里,季凡将他抱住了。
他抱得不紧,但体温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