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头,尴尬地沉默着。

Debra 把头仰起,靠在沙发的枕垫上,这个动作让她酸痛的背部得到了很好的舒展,她的语气平淡的像在讲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其实原本是无所谓的,我还蛮喜欢小孩子,也愿意生命里多几个小天使。可生我二女儿的时候,发生了羊水栓塞,死亡率 90%的急性症状,抢救了整整 9 个小时,完全是在死神门口转了个圈才捡回来一条命。从那之后,我还真是对怀孕生子这项常规动作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其实我一直也在犹豫,如果不生个儿子,我就很难在他们家的价值排序中占到好位置。”Debra 见唐盈盈眉间的疑惑更浓重了,便有解释道,“别人看着我现在工作体面,年薪也不算少,但在他们家眼里,我赚的这些钱,还不够大盘上小数点的一次跳动。经济价值不起作用的时候,原始的生育价值就补位上来了。这个时候,我看似在坚守生与不生的选择自由,但实际上跟我抗力的就是中国几千年来生男优于生女的传统思维。现在好了,婚姻的基石散了,支撑我去对抗这些的力量没有了。你突然发现,如果一个女人可以从婚姻里走出来,这些压力、这些虚无且强大的对手根本就不存在。”

Debra 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睑垂的很低,长长的睫毛投下两块小小的阴影,像是两块小小的盾牌,挡住了外来的风暴,也藏起了她的心思。“你难过么?”唐盈盈小心地问道。

“当然难过了。我这不仅是失婚,还是一场正儿八经的失恋。说起来,除了十六岁那年跟初恋男友分手之后,我还没遭遇过这样的失恋。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对付失恋的,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是拼命买醉呀。所以昨天晚上我还特意跑去酒吧,点酒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孕妇忌酒确实是有科学论据的。只好点了杯绿茶,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就觉得这离婚的功夫不容易。我这要是怀的又是个女孩还好说,大不了大闹一场,咬死了说不可能再生,Rowan 即便不舍,也容易放手些。这要是个男孩,我公公第一个就会不同意,甚至会认为我想携带他家的长子长孙跑路。他的手腕我也是见识过的,光想就不寒而栗。” Debra 的神情澹澹的,似乎很轻松。只有与她相处了多年的唐盈盈才能品味出言语之下那份被小心掩藏的苦楚。

唐盈盈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道:“要不去测试看看,再看看该怎么办。”

“不去。”Debra 瞥了唐盈盈一眼,道,“想带孩子们离开那个家庭,就是不想再让他们被这种性别生育的问题影响。我也不想借力这个。安安稳稳等到他瓜熟蒂落的那一天,是男是女都是 surprise。”

唐盈盈搔搔头,道:“你也真舍得了,这要真是个男孩,可是齐家家业正经的继承人。你知道我刚在北京办了个争遗产官司,正房太太为了护住家产,狸猫换太子的招数都用上了。”

Debra 浅浅笑道:“是啊,可你不觉得这很可怕么?世世代代被这个观念捆住,把女人逼上绝路,男人又何其好过。我若真有个儿子,我只希望他平安健康,能自食其力。不要为了这份所谓的子嗣延绵,白白受罪,还连累他未来的妻子。”

话说到这里,唐盈盈隐约有些能够理解 Debra 非要离婚的决心。并非是感情出了问题,也不是在矫情拿架子。只是希望在被病态文化吞噬之前,能以己之力守住自己与孩子的一份自主与自由。“这并不容易,”唐盈盈看着 Debra,“虽说这世界上没有离不了的婚,再顽固的人无非是拖两年还是拖五年的问题,可问题就是时间,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进去。想要速战速决,最好还是跟 Rowan 达成一致,说服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他说准备跟我拖到白头到老。”Debra 无奈地笑了笑。“我了解他,跟他是无法再沟通了,再说下去也是一样。他就一句话,我爱你,我知道错了,但我还是要个儿子。我现在也是一句话,我不管爱不爱你,我就是不想这么过了。这矛盾,典型的无法调和。”

唐盈盈也跟着笑了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