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安微笑道:“我哪里敢有意见。现在反对女性独立是最大的政治不正确,敢要求女人回家的,那都是要被埋进古坟的腐朽思想。所以,一提到这个话题,我从来都是赞,歌唱新女性能干勤劳,压男人三四五个头。”方惟安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政治正确都把女人们逼到什么地方去了。怀孕、生育、抚养孩子,照顾家庭,这些不是女人们的法定义务,但在现实的情况下,要女人彻底与这些事情绝缘,是不现实的,哪怕夫妻双方一人一半都做不到。既然隐性的义务没有办法减少,那这么高调地吹捧女性在工作上的价值,不就等于平白地增加压力么?”

唐盈盈听得认真,心里对他的话也有几分认同,便点点头,苦笑道:“还有些极端的,像我那个表弟家,男主内女主外的模式,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家庭的顶梁柱。天塌下来,都想一个人撑着。不过他们这样也挺合适的,要换作两个人能力都很强,那就不容易走进婚姻,一个人什么都能搞定,仿佛就不需要另一个人了。”她说这话,便是想起了自己与方惟安,两个恋爱中的人保持着单身时候的所有习惯相处着,不妥协也不过分要求对方,不够近也不远。究其根本,也是因为对对方的需求并没有那么渴切,聊以取暖,聊以慰藉罢了。即便如今搬到了一起住,早出门、晚回来的作息,仍能够为彼此保持足够的空间。

方惟安也明白了她话外的意思,沉吟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我以前工作中,女性是极其稀少的。我挺幸运的,有机会与好几个女同事共同战斗过。她们跟我背一样的武器,走一样的路程。冬天男人们穿什么,女人便也穿什么。分配任务时,很少有对性别的考虑,因为那是战场,子弹打过来的时候,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转弯。但你说她们付出的跟我们一样吗?我觉得是不一样的,应该远远要比男人多得多。生理构造的不同,肌肉结构不一样,我们笑着重装行进三十公里,她们可能就要咬着牙才能走完。为了做到跟我们一样 ,背后的努力便可能是我们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从那个时候,我就想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日后如果对待与我相伴终生的女人,我至少要给她一份充足的安全感。让她在面临选择时,即便为了家庭做出事业上的让步,也没有恐惧和后顾之忧。她的退让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而是这个家实在非她不可,为了身后的这段温暖,事业上的事她愿意放一放。”

唐盈盈鼻头有些发酸,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跟方惟安把话题深入到这个程度进行讨论,同时,她也很庆幸自己这么做了,这个男人心中的暖意和豁达,足以令她感动到落泪。她将脸在方惟安的胳膊上蹭了蹭,柔柔地说:“做你的女人真幸福。”

方惟安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笑道:“幸好你是这么说。我还怕你说我居心叵测,千方百计要哄骗你回归家庭。”他捧住了唐盈盈的脸,道,“如果我们真能走到那一天,我保证我会卖力地工作,赚到足够多的钱,我会努力哄老婆,让我们共同居住的屋子足够温暖。只是你也得答应我,从明天开始,别再这么搏命似地工作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在加什么班,赶紧洗澡刷牙睡觉啊。”

唐盈盈懒懒地往他身上一躺,慢悠悠地说:“我上午在法院开了一个庭,然后在福田会见了另一个案子的当事人。中午吃了个三明治,然后回所里开了个小会。接着又赶去跟表弟妹谈了半天。所有的案头工作都得回家才有时间做。你说的没错,我真是太累了,累得根本就起不来了。不洗澡了,脏就脏吧。”

方惟安伸手将她打横了抱起来,又在她脖子周围嗅了一圈,装作嫌弃道:“唐律师,我收到指示了,就是要让我来帮你忙嘛,没问题。”

唐盈盈又笑又闹,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赤着脚踩在他结实的肌肉上,一阵温暖的感觉漫走于两人之间。

这一夜,风清清,夜暖暖,或许这就是这座城市屋檐下每盏灯背后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