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俊的目光比天边初升的星光还要柔和,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了一层笑意,“别自作聪明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车钥匙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程风前天请假回老家抢收麦子去了,从北京开车过去,大概要十来个小时。我们现在出发,明天上午就能到了,新打下的麦子磨成面,烙成饼,什么配菜都不用,干嚼就是满口麦香。想不想去尝尝?”

唐盈盈不可思议地看着康俊,又看了看旁边的车,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身体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现在走?”

“对,我今天整个下午都在睡觉,就是为了开夜车不犯困。”康俊的脸色很认真,又带着微微的笑意,“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这才是我给你准备的解决办法好么。”

唐盈盈哭笑不得地愣了半晌,继而又忍不住笑道,“那工作怎么办?”

康俊无奈地摆摆手,像是有些不耐烦她的唠唠叨叨和磨磨蹭蹭,一把将车门打开,自己跳进了车里,又伸出脑袋催促道,“做不完的工作、操不完的心,走吧,唐律师,但麦子过了这一茬可就再没有这么香了。”

?第八十九章 麦子香

北京开车往西往南走,沿着京昆高速,经过石家庄、太原,又过了临汾,便进入了陕西省渭南澄城县。这里前拱原阜,后依山陇,地理位置险要,自战国吴起时便在此屯兵,是古代兵家相争的要塞。风景宜人、古迹众多,康俊与唐盈盈交替着开车,天亮的时候,便行车到了壶梯山下。下了高速,转进省道,两人停车修整,在路边一个小吃铺吃了点东西,一边舒展劳累了一夜的筋骨,一面远眺这座形似水壶、状如阶梯的孤立山头。山间晨风吹动着大片古柏林,由远而近,如波浪起伏般涌动,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舒爽。路边有山民担泉水来卖,2.5L 的可乐瓶灌满了也只卖 2 块钱。唐盈盈买了一瓶,看着瓶子外侧凝着如霜的水雾,便觉得凉爽。拧开就想生喝,却被康俊制止,说她常年生活在都市里,猛喝生水怕是会水土不服,民间偏方是先吃用当地水磨制的豆腐调理肠胃,再吃什么也就不碍事了。说罢他又从车上取了两条毛巾,沾上泉水,擦了把脸,又洗了洗手。唐盈盈将冰澈的泉水敷在面上,一面感叹康俊之细心,一面觉得这一夜行车的疲倦也被抛诸脑后,遥遥人世的愁绪更是被阻隔在了浮云之外。

转过壶梯山,当太阳又将无限金辉洒向大地的时候,两人目力所及之处,便只剩下了一片接着一片的金黄色麦田。金色的阳光自上而下,地上的麦穗自下而上,相互辉映,视野之内全是刺眼的金光,壮丽又辉煌。层层梯田泛金光,穗穗挺拔麦飘香。唐盈盈此前从未亲眼见过麦田,如今见到这般盛状,竟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天蓝如缎,微风拂过,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灿黄麦田里,一波一波起伏涌动着的麦浪已然变成了麦海。他们的车子像一艘灵巧的游艇,从麦海中破浪而去。经过无数村庄,村庄的尽头是麦田,麦田的尽头则是另一个村庄,在旷远阔达的田景深处,安详静谧的村居相互挨连着,一览无余。

康俊照着程风发来的定位一路驶去,一边笑着对唐盈盈说道:“我出发前查了查资料,程风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南秀村,很有些历史,唐代便出过状元,素有人丁不满百,京官三十六的美誉,历代出了不少京官。估计村里的祠堂、大宅必定不少,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

唐盈盈朝窗外看了看,远处一个村庄的轮廓赫然出现,便又叹息道,“程风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京城大官后裔的沉稳气质,如果一定要找正面的词去形容他,我倒更愿意说他有几分游侠的仗义。”话还说完,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车子前方。他头戴草帽,身上一件褪色的衬衣只系了一粒扣,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大镰刀拼命地挥舞。唐盈盈愣了愣,远远望去,才三五天不见,程风的脸已经由原先的酱油色晒成了焦炭色了,一口惨白的牙齿露在外面尤为显眼。唐盈盈揉了揉被麦田的金光闪得快半瞎的眼睛,无奈地补充了刚才那句话,“……还得是侠士中的那股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