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的准新人根本连半句话都插不进,可这两边他又把握得极有分寸,话题彼此联结,互不冷落,仿佛把冰和火放在同一个杯子里一般。

沈文澜面上也维持着客气,心里却对眼前这位半边是老美,半边是老上海的男人生出畏惧来,也不过是三十多的年纪,待人接物的手腕居然已经老练得像已经过了几辈子一样了。沈文澜正暗自庆幸也就是一起做个伴郎伴娘,期间不必过多交往,过后更加不必见面的时候,被李念琛说动的准新人临时起意,硬是让沈文澜带着他们去找传说中的蟹壳黄来吃。

导航仪找到了最便捷的途径,一对准新人比提议和带路的伴郎伴娘还要兴奋,跟伴郎轮流排队的时候,准新郎展现出一种即将结婚的男人才有的拼劲来,“这么长的队伍都排了,干脆多买点带回去,每人甜的咸的各要半打好不好?”

到底是敢于结婚的人,不知道好不好吃的东西也随便就来一打,再出名的东西,不合口味还能扔掉,可别人看着甚是美满的婚姻,如果不合心意,真不知该如何处置。其实大部分小辈的婚姻就像是这个模仿蟹壳外形的点心,有父母的婚姻模式作为样板,有样学样,只是相似的形制下,内里到底是苦辣酸甜却是只有其人自知。

众人拿在手上的金黄色扁圆馅饼确实像是蟹壳,鲜肉、蟹粉、虾仁等咸味馅料的鲜味,玫瑰、豆沙、枣泥等甜味馅料的芳香馥郁,再加上烘烤出来的酥脆面皮和芝麻的香气……一手拿着往嘴里送,一手托在下巴处候着不慎落下的酥皮,在忘形品尝美食的过程中,快乐和满足都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简单。

“现在上海已经没有老虎灶了(开水专营店)。”不等李老克勒问,沈文澜先笑着调侃他。

管不上伴郎如何被伴娘调侃,一边的准新郎径自激动,“我这个星期的下午茶都要配这个,真是的,早知道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还去什么美国啊!”

四个人笑作一团,上海发展得太快,快到本地人都没能跟上发展的脚步,快到年青一代要像观光客一样才能了解这个城市的特色和文化。城市发展自然有悲有喜,万幸这个城市的角落里还散落着这些带着香味的都市记忆。

准备一场婚礼是一件繁复而浩大的工程,都说“人多好办事”,而“钱多”自然就更好办了。转眼一个星期过去,正式的婚礼就开始了。尽管新郎新娘都是留过洋的海归人士,但论及婚嫁的时候还是传统得很,大多数细节都完全照足了两家大人的说法来做。

从婚纱照到接新娘、从喝喜酒到闹洞房,一切一切全都按部就班。大概是考虑到新人是喝饱了洋墨水才结的婚,所以宾客们敬起酒来也很是客气,完全没有往死了灌的架势,借了新人的光,本该挡酒挡到醉的伴郎伴娘也全部神志清醒。

闹完洞房,所有宾客三三两两地从新房里退出来,连日来受了沈文澜不少照顾的李念琛绅士地提出送伴娘回家。沈文澜不便推辞人家的好意,只好端坐在后座上,小心应对着深不可测的伴郎之余,还要费心面对司机从后视镜里反射过来的打量目光,于是无论真皮座椅如何舒适,终究还是如坐针毡。

“听佩佩说沈小姐是专栏作家,而且还是专门写两xing话题的,不过从认识你到今天,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你有什么异性朋友接送,难道你那些被奉为经典的男女之间的规条,都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出来的?”李念琛看似温和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他在美国认识的不少中国留学生在这方面要么保守幼稚得很,要么急于融入大环境,几经操练,手段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沈文澜是连起个笔名都力图省事的人,又怎么会在这种问题上跟人多做纠缠,言简意赅道:“爱因斯坦难道又见过什么东西以超光速运动吗?”

李念琛扑哧一笑,“这样看来,沈小姐还真是个智者了。”

他明褒暗贬之情溢于言表,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发泄无边的郁闷,沈文澜又怎能一忍再忍,心想着反正从此不再相见,不如把话说尽了,图个痛快也好,“‘智者’我不敢当,尤其是对着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