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蹲在地上擦地,擦来擦去始终在擦同一个地方,他哽咽的声音很清晰,但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好似两个不同的声道重合在一起。他说话时呼吸声丝毫没有变化,但哽咽声又同时存在,乍一听只觉得哪里奇怪,却想不出具体是奇怪在什么地方。

于顾看着他深深垂下的后脑勺:“肖淳收拾被褥前你已经死了。你不想承认,你想害肖淳,你自认为将一切过错塞给他,你就没事了。”

所以他才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而是一直对肖淳说“对不住”。

男人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于顾道:“如果你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确实是老赵……也许他手里的刀片早就划破了你的脖子,又或者,你擦镜子的时候产生了幻觉,打碎镜子,拿玻璃碎片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咔嚓

几乎在于顾话音落地的同时,那人的头颅也落了地。他的脑袋咕噜噜转到了于顾脚下,抬起的脸上泪流满面,全是血泪,早就涣散的瞳孔对着于顾,嘴唇一动不动,却同时发出了哭泣和清晰的说话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于顾抿唇,转身死劲儿拧了拧床单,然后提着床单往外走去。湿漉漉的水滴了一路,走廊上,老管家看戏一般站在楼梯口,冲他慈祥又虚假地一笑。

于顾的手指很痛,掌心很痛,床单冰冷如蛇般绞着他的手,那冰冷好似要渗进骨头缝里去,从掌心往上,到小臂,到肩膀,然后他的肩背也开始抽抽地疼,发酸发紧,再到脖子,再到脑袋。

他浑身都在疼,发冷地疼。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这一轮循环的结局。

*

于顾不再纠结床单到底洗没洗干净了,他将所有的东西往脏衣篓里一塞,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去了花园。

花园里的日光灿烂,鲜花盛放,肖淳脏了的白衬衫被风鼓胀,衣领随着风微微晃动,拂过他因为消瘦而弧线犀利的下颚线。他的侧脸如此平和,平和到好似下一秒死了也无所谓。

于顾知道,他的平和从哪里来,聪明如肖淳,恐怕早在老赵和小周接连死亡后,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上午备餐时的木讷和脆弱,不过是想通一切后短暂的无法接受,可如今他全盘接纳了这样的命运,便重新拥有不惧一切的骄傲和从容了。

他总是很强的,于顾知道。他有随时能打破一切再来的决心,也有破坏一切碾压一切的勇气。

只是此时此刻,于顾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他没法像肖淳那样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可能夜里,肖淳就要和刚才那个家伙一起上绞刑架,可能自己下午故意犯点错,晚上还能争取跟肖淳一起上路。但他还是害怕,他不怕自己的死亡,却怕肖淳疼,怕肖淳遭受那样的绞刑和烈火。

他也怕再一睁眼,又什么都不记得,又要重头来过。万一他和肖淳错过了呢?万一下一轮,他找不到肖淳了呢?

他怕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刚走进玫瑰园里,就双腿发软地蹲下了。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脚下的草地,湿润的泥土脏了他的鞋边,有丑陋扭曲的蚯蚓爬过泥土的缝隙,有蚂蚁来回忙碌。他走神地想,关卡里也有这些生灵吗?它们真的存在吗?还是又是哪个可怜的灵魂,没能去循环,却成了一只小小蚂蚁?

沙沙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对方走得很稳,不急不缓,于顾听出了是谁的脚步声。

阴影笼罩了他,灿烂到能让人流泪的日光被挡住了,那是虚假的日光,是不真实的希望,可眼前的阴影却实实在在地替他挡住了一切。虚假的也好,真实的也罢,好似对方都能帮自己挡住,帮自己扛起来。

阴影的主人说话了:“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

于顾听他的语调就知道,肖淳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明白了这一局早就注定的结局。

于顾没抬头,他不敢去看肖淳,只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