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仪。”
郁仪闻声回头。
“谢谢你。”他笑道。
这个笑容疏朗,比窗外的月色更动人。
谢谢你为我犹豫,但请你千万不要为我停下脚步。
郁仪抿了抿唇,踅身走进了夜色里。
*
祁瞻徇的确没有睡。
他坐在榻上,手中抓着一把棋子,抛起又接住。
他的书桌前摆着端溪砚和几块古墨,白瓷瓶里插了两支杭白菊。
宝仁来替他把灯芯挑得更亮些,一面劝道:“陛下,子时已过,该安置了。”
祁瞻徇摆摆手:“不急。”
“陛下……”宝仁试探着问,“陛下在等人吗?”
祁瞻徇不抬头,随手丢了一枚棋子,刚好打在宝仁头顶。
宝仁跪下:“奴才多嘴了。”
祁瞻徇把手里余下的棋子都丢进漆盒里:“诏狱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宝仁道,“不如让奴才差人去问问。”
“不用。”祁瞻徇淡淡道,“问是没有用的。”
不知所云的话说完,宝仁不敢应声,只好又叫来宫女给祁瞻徇倒茶。
“这是龙凤团茶。赵首辅方才走时留下的。”宝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祁瞻徇的神色,“陛下尝尝吗?”
“赵公绥。”祁瞻徇缓缓念过他的名字,意味深长,“他果真是个老狐狸,难怪大臣们常说内阁是大齐的渊薮。”
所谓渊薮,狼盘虎踞之地也。
他的手指摸过桌上卷宗粗糙的纸页,仿佛还能闻到上面独属于牢狱的血腥气。
这是赵公绥送来的一份口供。
三日前,他向太后请旨,亲自到诏狱中审讯周朔平。
他给皇帝的说辞一直是“周朔平此人拒不供认”这样的话,也是他亲口告诉祁瞻徇,周朔平想要见苏郁仪一面。
没料到会在今日凭空变出一份口供。
不光是口供,更重要的是这份口供是周朔平的亲笔,就连祁瞻徇都能认出,的的确确是周朔平亲笔所书。
他供述出自己受张濯胁迫,与他上下勾结,私自篡改黄册意图吞并各州贡赋。
说得颇有眉目,就连具体的日期都能写得清清楚楚。
祁瞻徇当即决定提审周朔平。
赵公绥却道:“陛下忘了,此刻正是苏舍人在审。”
祁瞻徇哦了声:“那朕便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一直都了下钥的时辰,赵公绥起身告辞。
临走前,别有所指地笑道:“苏舍人头一回亲自审人,知道的自然体谅她头回为陛下办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卷宗里什么话,触动了苏舍人的心思,让她不敢交给陛下了。”
这句话也真真切切的说进了祁瞻徇的心里。
周朔平供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苏郁仪一向私交不错的张濯。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想通这二人为何会渐行渐近,有时都让他感觉刺眼。
年轻的皇帝心里憋着一股气,即便明日寅时便要起身,他也不肯安寝。
他一直在琢磨苏郁仪这个人。
几次调查过她的出身,都只说她是普通穷秀才家的女儿,侥幸在文墨上有几分天赋,又赶上了朝廷的女学,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也算是个得运得时的人。
会作文章,也有几分政治上的敏锐。
这些单拎出来都不算什么,能聚在一个人的身上的确难得。再加上郁仪模样端庄隽秀,说话温和不强辩,难怪得了太后的喜欢。
他有心想让郁仪到自己御前来,但太后估计不肯。祁瞻徇知道太后想让郁仪到六部历练,可他又怕这样的女孩子到了六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容易生出太重的心思,又怕她渐渐形成党羽,不如现下好管控。
眼下便有这个苗头,苏郁仪这个名字,屡屡和张濯捆在一起。
赵公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