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合敬缓缓俯身叩首:“因为奴婢不敬。”

“不敬什么?”

“不敬天威。”

祁瞻徇轻挑眉梢:“你倒是机灵。”

他靠在龙椅上:“所以,你领罚吗?”

郑合敬答:“奴婢领罚。”

“领罚就好。”祁瞻徇挥手,“来人,打他四十杖再来回话。”

高世逢盯着郑合敬的发顶,眉心皱起。

显然有责备他让自己落了面子的意思。

可郑合敬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

两名锦衣卫上前来,又有些犹疑:“陛下,在何处行刑?”

按理说,内宫里行杀伐,总要找一个僻静远人的地方,才不至于冲撞。

祁瞻徇话虽是对着锦衣卫说的,目光却看向了高世逢:“就在朕这乾清宫外打。”

他心里真是气得狠了,想着这一回若不给高世逢一个教训,日后怕是真敢欺凌到自己头上去了。

祁瞻徇虽然没在太后面前说什么,那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害怕太后觉得他这个皇帝不会用人。眼下到了自己的地界儿,他便要好好和高世逢算上一算。

高世逢心里难得也是一紧,心道自己当真是低估了这小皇帝。

“这一回就在郑合敬的身上了结了,再有下回,可就没这么容易了。”祁瞻徇淡然道。

君君臣臣各有盘算,祁瞻徇也不叫人看座,只听得屋外沉闷的刑杖声。锦衣卫将人堵了嘴,即便是要喊叫,都喊不出声音来。

四十杖是会打死人的,行刑的锦衣卫是陆雩,他知道轻重,到底还是给郑合敬留了一口气。

这位年轻的秉笔匍匐在刑凳上,冷汗和鲜血将他的衣衫都尽数打湿。

陆雩看见他微微启唇,翕张数次,似乎要说话。

于是他凑上前:“你要说什么?”

郑合敬艰难地睁开眼睛,强撑着精神说:“劳……劳你替我回太后娘娘一句……”

陆雩以为他是要找太后告状,冷笑一声:“别做梦了。”

“不是。”郑合敬低声说,“劳你告诉娘娘,就说……就说我病了,明日不能为她读邸报了……”

陆雩静静地看着他,就这么看了良久,才终于半跪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郑合敬,你是不是疯了?”

郑合敬笑了:“你不是早就疯了吗,何必来问我?”

二人四目相对,陆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可是太后,公主的生母,比你大了整整十六岁。”

郑合敬说:“她多大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在乎的俗礼和旁人的眼光,我一个阉人有什么可在乎的?”

短短两句话,在陆雩的心底宛如一场山崩海啸:“你……”

郑合敬看似单纯,却不是个良善之辈:“你连一句喜欢都不敢对她说,我虽然是个阉人,却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名分地位我通通都不在乎,你能吗?”

陆雩站起身倒退数步:“来人,把他拖下去。”

郑合敬被拖走很远,地上只余下他的血迹,陆雩静静在一旁站了良久,像是已经失掉了魂魄。

*

夏夜寂静。

偶尔吹来的风,像是自冥府暗河里吹来的一样。

张濯披着头发,站在窗边写字。

写写停停,犹不满意,遂揉成团重写。

成椿在一旁侍立研墨,就这么盯着看着一个多时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大人歇会吧。”

张濯的目光落在纸页上,轻道:“快好了。”

说是快好了,其实这一页纸也不过才写了一半。

成椿问:“大人写的是什么?”

张濯手中的笔顿了顿:“祭文。”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是冬日里的一片鹅毛雪。

没有重量,却冷得透骨。

他的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