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宫的苑墙高,花木又开得正盛,那一垂墙的紫藤丝丝落下,如盈盈玉滴,映着祁衡半隐的面。

薛止看起来一派正常,神色也点尘不惊,淡定自若地行礼道:“见过陛下。”

祁衡走近了,脸渐渐露全,抬头看向他,神色奇异而平静,“掌印,朕在殿中等你很久。”

“耽误了些时辰,实在罪过。”薛止淡笑着,眉眼清凉,八风不动,“国事繁琐,贵妃心忧天下,从治水论到兵法,便和娘娘多聊了几句。”

祁衡没有说话。

他慢慢,将那副画轴展开,看了会儿,指尖沾了沾红色的粉末,又嫌弃掸开,语气耐人寻味。

“其他的,臣也并未多言。”

薛止一走,秋娘子便进门给她穿衣梳妆。

江蛮音照着镜子,突然问她:“先帝是个怎样的人。”

秋娘子面露些难色,她便自言自语:“我其实略有耳闻。”

“能被权宦掌权的皇帝,要么就是软弱至极,要么就荒淫无道,暴戾恣睢,任意妄为。沉湎声色犬马,求虚妄的长生之道。”

对先帝不敬乃大罪,秋娘子眼跳心惊,颇为不安,直谏道:“娘娘……妄论”

江蛮音打断她,继续慢慢道:“宦官都喜欢这种不关心国家大政的帝王,好让他们肆无忌惮对前朝下手。”

可祁衡不是。

也不能一直软弱。

再弱小的帝王,长大之后也会不安受制,薛止不可能不知这点。

或许一开始是想将祁衡养成一事无成的废物,但她来了。江蛮音对祁衡悉心教导,老母鸡护小鸡般,不让寻常人接近。

后来,也是因为她的低伏哀求。

薛止结党营私,罗网亲信,在暗处专权夺政,积累了庞大势力,又怎会因为她一人丢盔卸甲。

他从不做无后路之事。

权势让他掌握所有,也支撑他的野心。

这个所有,包括他周遭的一切,也包括摇尾乞怜的她自己。

最后一根发钗被插上,答案也尽在眼前。

薛止毫不忌惮祁衡。

只有一种可能,他掌握了祁衡的弱点。

江蛮音心口有点滞涩,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些让人难过,极大的委屈将自己包裹。

她自认为对祁衡呕心沥血,无私奉献。

他又为什么瞒着自己。

她心口绞痛,江蛮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即便抹了脂粉,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鬓上有汗。

秋娘子惊慌道:“娘娘怎么了”

正在此时,屋外来传来了庞杂的吵闹声,太监婢女发出尖叫,江蛮音要出去看,却被秋娘子拦下。

“奴去。”

她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好久才吞吞吐吐道,“薛掌印的额上,有血渍……”

江蛮音讶然:“什么?”

“是陛下腰间的玉佩砸的……”

江蛮音更傻了,“祁衡怎么敢跟他对着干。”

难不成他知道薛止对她做的那些事了。

那更恐怖了。

谁拦都不管用,江蛮音正要往外走,可还未起身,便见祁衡推开房门,大步走来,满身寒气。

他进来就抱着江蛮音的腰,两人双双跌在地上,哭道:“姨姊……阿姊……”

“你别信他。”

“我是敬妃的孩子,身上也有皇室血脉。姨姊,你相信我,我不是野种。”

江蛮音那心中的滞涩,铮一下,全都消了。

第0064章 64.可惜她没看到

或是因为一遭惊波,江蛮音也染了风寒,当日就病倒了,祁衡照顾她整一夜,推了朝课。

朝政之事,也只代人传达。

平日温吞的小皇帝竟当朝权阉有了争执,此事说大不大,如湖心投子,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