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张濯面前原地转了一圈给他看,再抬起眼时,只见张濯眼底荡漾开如星辰般的微光。

“你还记得。”他轻声道。

“自然是记得的。”郁仪答。

眼下的氛围有些怪,他们二人时而离得近,时而又离得远。

有时只觉得近在咫尺,有时触及到张濯眼底似有若无的感伤时,又觉得他远在天边。

于是郁仪拎着裙摆走到桌边,将带来的东西拿给他看,“这个是白给事叫我带来的……”

张濯被她带来的那幅字吸引了:“这是什么?”

“这是,”郁仪抬眼望向他,“这是下官临的《寒食帖》,赠与张大人聊表寸心。”

水月松风里灯燃得不甚明亮。

张濯走到六棱灯架前举起一盏灯,复又踅身走回郁仪身边。

他单手擎着灯,另一只手将画作展开,细细端详了片刻:“若不是这幅字太新,我只怕要以为是真迹了。”他本想用手去摸,蓦地想起自己指尖上的伤,于是手指顿在半空又缓缓收了回去。

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看去,郁仪尚且能看见他指尖上残存的伤痕。

这些伤痕都是前世所没有的,事态终究向着他没有把握的方向渐渐行去。

张濯心中亦有不安,却依然也生出了很多本不该生出的期盼。

感受到她的目光,张濯坦然地在灯下摊开手掌,伸到她面前。

“还疼吗?”郁仪低声问。

她以为他会像过去那样口是心非。

没想到张濯却轻轻笑道:“疼。”

他抬眼看向她:“怎么办?”

?[56]千秋岁(五)

于昏黄的灯下,张濯五官清冷,眉眼深邃。

窗外月光莹洁,霜华遍地。

张濯的目光笼着一层轻雾,仿若只能装下她一个人。

这一句疼他说得很轻,一时间郁仪想到的却是数日前,慈宁宫里,他呕血昏厥的样子。

那时必然也很疼吧,若不如此,为何他脸上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可当时的张濯却未曾道一个疼字,反倒要她别怕。

郁仪的目光落在他指尖的伤痕处,从袖中取出一枚药膏:“此物名叫清凉膏,既可消肿止痛,也能提升精神。”

她等着张濯伸手去接,没料到张濯走到柜橱前拉开抽屉,拿出纱布递给了郁仪。

在这样暖融融的橙黄烛光下,好像天然就能让人感受到内心的安宁与平静。

郁仪旋开盖子,轻轻用纱布蘸取药膏,缓缓涂在了张濯的指尖。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好像这样的氛围里,什么言辞都不必再讲了。

自张濯的角度看去,唯独能见到郁仪如蝶翅般的睫毛轻轻颤着,她姿态很认真,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所打扰。

那一刻,张濯其实有很多心里话想要告诉她。

二十年来大梦是非,都不如此刻让他觉得人间不虚此行。

可对于懵懂的郁仪来说,不知道过去的那一切,反而是最好的事情。

若苍天垂怜,他也只想与她活在当下、活在此刻。

郁仪为他十指都涂了药,也愈发能仔细观察着张濯的这双手。

张濯与她一样擅书,郁仪擅写楷书,张濯更擅长写行草。

他们的手指都在需握笔的那一处有一层薄薄的细茧。

张濯的手掌指节分明,干燥温热,指甲被修剪得很整洁。

清凉膏中加入了薄荷、青蒿、忍冬、白芷、川芎和紫草等药物,带着一股安详如夏夜的味道。

郁仪将药膏的盖子盖好,轻轻放在张濯的掌心:“之前总是从朱雀街上买清凉膏,那家药铺后来总嫌利太薄不肯做了,这一盒是我自己抄了方子做的,留给张大人吧。”

张濯看着这个用两片贝壳盛着的、浅碧色的膏体,道了声谢。

郁仪抬眼看了看天色,正准备要道别,张濯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