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心愿都要当世了结,死后就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张濯的病养得如何了?”

“还有些咳嗽,只是户部的差事离不得他,今日一早他已经回户部当值了。”

“难为他了。”太后道,“你去库房里找些好药材,一会儿送到户部去吧,权当是哀家的安抚。周行章也说了,这件事里里外外,也找不出什么关于张濯的铁证,他受委屈了。”

“好。”孟司记点头,“奴婢一会儿就去。”

她喝完了杯中的茶,对孟司记说:“先陪哀家去偏殿吧,哀家要去见一见这位赵首辅。”

*

锦衣卫将偏殿的门打开,太后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

赵公绥如同老僧入定般盘膝坐在八仙榻上,既没有看书,也没有写字。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像是许久没有开口,嗓音也格外喑哑:“娘娘。”

他没有对着太后行礼,太后平静地在他身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如你所愿,哀家已经流放了王兼明。”

赵公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似乎是意料之中。

“臣听闻噩耗,只觉心中惊动,哪里会是‘如臣所愿’呢?”他笑笑,“倒是娘娘锦心绣口,不曾让嫌犯逍遥法外。”

他太过气定神闲,眼里不曾有半分意外与惶恐,这样的赵公绥让太后既觉得熟悉,又分外陌生。昔年,赵公绥尚未入阁时,也常有人用“国士无双”四字来形容他,太后却想不明白,改变他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一心为民的赵公绥,究竟去了哪里,又是何时消失的。

太后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突然笑道:“哀家有好几年没见过子息了,不知你这做父亲的人,会不会想他。”

这一句,终于叫赵公绥神情微变:“犬子一直在军中效力,臣虽然思念他,却深知大丈夫理应沙场捐身,非死不悔。故而虽想念,却也很欣慰。”

听他说完这一席话,太后施施然站起身:“子息是个聪慧的好孩子,有你年轻时的几分风采。当年你还说过,希望他能做瞻徇的伴读,哀家想着不如召他回京吧,你们父子也能团聚。”

纵然太后唇边有笑,那双眼却冷得如同一块冰。

“咱们这个年纪的人,还有什么比子孙绕膝更让人安心呢?”

赵公绥微微闭了闭目,再睁开时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娘娘有召,犬子理应俯首帖耳,只是……”

“那便这样说定了。”太后居高临下地对赵公绥说,“希望有子息在京中,能安赵阁老之心。”

赵公绥淡笑了声:“有娘娘高坐明堂,臣之心已然老怀安慰。”

他此话别有深意,太后眼中寒芒渐起。

她从袖中抽出那本仿造的黄册,毫不留情地摔在他面前:“赵公绥,哀家今日留你一命,不代表哀家永生永世都能留你一命,你如今手眼通天,你在税银上动了多少手脚哀家有数你也有数,周朔平为你藏匿了多少银子,还有抚州知府因何而死。瀛坤阁一把大火,平了你这么多年的烂账,送去宁波的两艘商船里装了什么,宝浙局的监督如何会死在狱中,纵然有王兼明当了替死鬼,哀家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公绥起身捡起地上的黄册:“昔年娘娘曾说要与臣共治江山,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排除异己、维护娘娘的慈训,如今娘娘似乎对臣有所误会。”

“误会?”

太后轻蔑道:“误会得多了,就不是误会了。”

她手中有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兵权,又把兵部握在了自己手里,早已不是昔年那个孤苦无助的母亲。

“兵部的两位侍郎为你请命罢官,哀家知道他们是狡兔死走狗烹、自知王兼明被流放后他们也难逃善果,哀家已从他们所求,让他们返乡。只是他们回乡途中,匪寇盛行,哀家只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