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仪被骤然点名,下意识抬眼,只见张濯目光幽寂,似乎能将人吸入一般。

“听说过。”她道,“他原是北元旧臣,因与鞑坦部反目,率残部逃离,啸聚于固原关外,如今也成了气候。早听闻脱火赤力能扛鼎,可让小儿止啼,偏爱生食人血,行事残酷乖戾。”

此刻的苏郁仪尚不曾和脱火赤打过交道,因而她的认知全然来自于民间的口耳相传。

其实,脱火赤本人并不曾如传闻中那般青面獠牙。

他人生得高大健硕,须发旺盛。虽然是北元人,却偏好儒道思想,甚至为自己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妻妾中也有汉女的身影。随着他日益兵强马壮,简直成了大齐的心腹之患。

“今年的这一场旱灾,不仅仅影响了大齐,也影响了瓦剌部。他们原本逐水草而居,如今草场荒芜,牛羊无以为生,依臣之见,瓦剌部与咱们的战事,应该会暂时休止。”

张濯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然渐渐模糊,只有他翻看自己重生之初编纂的文字记录,才能勉强想起几分。

不能忘,不能忘。

他看着郁仪,在心中一遍遍发问:太平十年的贺兰山下,究竟是不是你将他放走的?

如果不是,你为何要认下,甘愿一死?

如果是,能不能让我知道你的苦衷?

他从来不觉得苏郁仪有错,他只是希望她能留给他一个真相。

这个真相让他苦苦找寻近十年。

在苏郁仪死后的那些年里,张濯一直试图找到前因后果,不惜数度亲临贺兰山。

太平十五年,他甚至曾私下里面见过脱火赤。

那个如山峦一般健壮的北元首领听到苏郁仪三个字,也沉默了下来。

他告诉张濯:“这个汉人女人有着比金石还坚韧的心。但贺兰山下,大齐的军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毫不知情、爱莫能助。”

“我知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苏郁仪是我见过的、最难征服的女人。”

张濯平静道:“为什么要征服她这样的女人?”

“若她是花,就该让她绽放。若她是山,就该任由她巍峨。征服是毁灭,我想要的却是成全。”

脱火赤抚掌而笑:“我曾向她承诺,若愿为我王妃,我可以给她瓦剌部第二把交椅,让我的臣民叩拜于她的面前,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她说,她心里已经有了心仪之人。纵然今生不能与他结为连理,也早已在心中与他许下三生之诺,纵死不改。”

“张大人,在你心里,她又是什么人呢?你的高徒,还是挚友?”

张濯听罢,沉默良久。

他唇边有笑,眼睛却红了。

“她是我喜欢的人。”

距离他初见苏郁仪,已经过了整整十三年。

张濯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意宣之于口。

他心里是这样痛,痛得鲜血淋漓,痛得声嘶力竭。

斯人已逝,斯人已逝。

在这苍茫天地间,他该向谁诉说这份情谊。

天皇地母,神佛诸天。

谁来把她还给我?

脱火赤听后,神色也变得复杂:“你们汉人最在乎名声与清议,你竟然还敢承认。”

“我承认了又有何用?”

两行清泪顺着张濯的眼尾落下,他的神色又是如此怆然。

“我这一生,终究是与她错过了。”

这画面何其感伤,脱火赤从手边拿来一把马头琴,弹了一首改编的中原小调。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自贺兰山回京之后,张濯大病一场。

他不说话,也不垂泪,终日里吹笛弹琴。

弹的是《思远人》,吹的是《断肠曲》。

张濯供奉着她的牌位,只想能等她入梦之日,亲口告诉她:

“纵然横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