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章与四位锦衣卫簇拥着一个高挑的人影走了进来。

摘下兜帽,祁瞻庭看清来人,他低泣了声“母后”,太后缓缓走到他面前。

“祁瞻庭,哀家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你虽然比瞻徇大几岁,可哀家心里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如今做这一切,都太让哀家失望了。”太后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甚至不是疑问句,她抬起头摸了摸祁瞻庭的头发,动作充满怜爱,语气却很冷淡。

“这是最后一次,哀家给你留余地。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赵公绥。”

漏夜残檐,冬夜将阑。

太后松开手背过身去:“天明后,哀家会让你出宫,过了除夕就去抚州就藩吧。这阵子,哀家会把你禁足在你府上,你不要再让哀家失望了。余下的事,哀家自己会处理,你好自为之吧。”

梁王低声道:“但凭母后做主。”

太后站直了身子,望向自己姐姐的牌位,静静地看了良久。

周行章递上一炷香,太后徐徐接过,拜了三拜。

她在心里道:“长姐,我如今做的这一切,都没有避讳你。一来是我问心无愧,二来也是我私心里想让你再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如今我要把他送到抚州去,那个地方远离京师、远离权力争斗,我想保全他,也想保全自己的儿子。你若说我冠冕堂皇,我也认了,日后到了泉下,任你处置。”

*

梁王被送出宫并不是什么秘密,对外不过是宣称他病了,所以闭门谢客。

很多人心里都明白是梁王做了不讨喜的事,惹了太后的不快。

皇帝后来专程去了一次诏狱,想要再看一看梁王的伴读和那个企图杀人的盐贩。

周行章告诉他:“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死了?”祁瞻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前阵子还好端端的人,一个晚上便全死了?”

周行章的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冷淡得如同一尊石像:“伤重不治,自然是会死的。”

“那为何早不死晚不死,非要这个时候死?”祁瞻徇看向那空空荡荡的牢房,眼神冰冷,“究竟是他们自己不治而亡,还是有人想让他们死?”

周行章姿态恭敬,语气却不容反驳:“陛下是在质疑娘娘的意思?”

“不敢。”祁瞻徇道,“母后威严慈训,朕唯有俯首帖耳,哪里敢有半字质疑。”

他不再如过去般沉不住气,如今的祁瞻徇更懂得虚与委蛇这一套。

“他们既已死,生前事也无法再深究下去,就这么结案吧。”祁瞻徇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又充满了对周行章的试探。

不知道是不是祁瞻徇的错觉,他分明感受到周行章的神色微微松了松。

走出诏狱的门,天光大亮,白日冷冷。

他背着手走出数步,心中起伏难平。

宝仁小心翼翼地问他:“陛下此刻想要去哪?”

祁瞻徇没头没尾道:“有时真不知道她是谁的母亲。”

“那人动摇的是朕的江山,心里想的也是如何结党乱政,母后依然宽恕了他。换做是朕,一定要夺了他的尊荣体面,若屡教不改,便非杀他不可。”他说这话时神色平淡,就连是喜怒也看不出来,那一刻宝仁心里想,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终于有了几分皇帝的模样。

冰冷的、果决的、不近人情的。

“但没关系,朕可以等。”

“等到朕足够强的那一天,他们便都无路可逃。”

*

陆雩在这件事里展露出了几分头角,太后到底没有再让他回去看城门,而是给了他一个锦衣卫佥书的职位,可以到锦衣卫衙门里当差,也算是个堂上官了。

郁仪为陆雩准备了一份礼物当作贺礼,陆雩收下了,又回信表示感谢。

他生性就是如此,话不说,人也有些冷淡,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能还的情谊当场就还了。

郁仪早了解了他的为人,对此也不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