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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一日清早,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场小雪。

待到天光大亮时,地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骡马的口鼻呼出一阵又一阵的白气,聚集在胡同口的各家马车,都似泡在云雾里一般。

郁仪去了晋安坊,她记得嘉善说过自己现在住在这里。

晋安坊是京师中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人混在一处,有暗娼也有赌坊,有屡试不第的穷秀才,也有离开紫禁城养老的老太监。

郁仪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若说紫禁城是一座辉煌煊赫的名画,那么晋安坊就是这幅画的背面。

黯淡的、不为人所知的,唯有浓墨重彩的颜色晕染在苍白泛黄的纸页上,构成这里为数不多的一点亮色。

郁仪看到了嘉善。

他们租住的房子刚好在一家暗娼的对面。

暗娼里的女人带着昨晚没卸的脂粉浓妆,正在送一位狎客出门。

“明日还来吗?”那女人娇声问。

“来。”狎客宿醉未醒,捏了一把那美妇的臀,“你这小贱人记得等我。”

女人啐他:“不正经。”

而嘉善就在一旁站着,乌黑的眼睛看着那调笑着的一男一女。

“丫头。”郁仪叫她,随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这个。”

郁仪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自己猗郁孤独又荒芜的成长时光。

那些污秽的、那些作呕的、那些黏腻着欲望的东西。

嘉善轻声道:“那是我父亲。”

这一句话叫郁仪如遭雷击。

她感受到嘉善的睫毛在她的掌心轻轻眨动,如同蝴蝶脆弱不堪的翅膀。

“好孩子,和我去吃点早饭去吧。我见胡同口摆了摊子,卖杂豆粥和锅贴饼。”

嘉善的身子微微发抖,郁仪问:“我给你的外衣呢?”

“叫我爹当了。”她说,“不然他怎么有钱来……”

来狎妓。

“好了。”郁仪低头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这样以后每天都能吃饱穿暖。”

嘉善轻轻摇头,郁仪问:“为什不走?”

“那我就没有亲人了。”她小声说,“我没有娘,也没有爹,那我就是孤儿了。”

她看着郁仪:“那天那个漂亮的夫人,真的不是我娘吗?”

“你希望她是吗?”

嘉善轻轻摇头说:“她过得这么好,我会是她的拖累吧。”

她长得和孟司记有几分像,皮肤更黑些,眼珠儿也更深邃。

郁仪摸了摸她的头发,附耳在她身边说:“她看上去活得很好,其实每天都很辛苦。如果别人知道她嫁了你爹这样的人,她就再也不能过好日子了。”

听了这话,嘉善的眼睛骤然亮了:“她……她真的是……”

“好孩子,你现在不能和她相认,但是我保证,你们一定有相认的那一天,你愿意听我的吗?”

嘉善的手指攥着自己的袖口,小脸因为激动泛起了红色:“她……她愿意认我吗?”

“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在时机成熟前,你只能装作不认识她,也不许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可以吗?”

嘉善用力点头,她说:“姐姐,为什么我这么想哭啊。”

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郁仪看着巷子里还在和窑姐儿说醉话的男人,对着嘉善说:“跟我走。”

嘉善犹豫着回头,郁仪说:“你想认下你娘就要忘了他,能答应我再跟我走,不然我只能把你留在这。”

她说话虽然温柔,确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嘉善立刻说:“我和你走。”

于是郁仪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出了晋安坊,路人只会以为她们俩是一对儿姐妹。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嘉善了。”郁仪道,“我会带你去一个能藏身的地方,过几天会让你娘来看你。”

她从路边租了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