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濯看着赵子息真挚的目光,一句话藏在心底,无法说出口。
张濯想说:赵子息,前一世你死得太早了,你死在了还没来得及施展才华的年纪。你在固原关外消耗了太多宝贵的青春和光阴,你本可以做一个对朝廷更有贡献的人。
如果命运迟早将带走你的生命,如果重活一世,我依然注定无法扭转乾坤的话。
那么我希望能留给你更多的一点时间。
我对你没有私人恩怨,我做的这一切,纯粹是因为我对你的生命抱有惋惜之情。
文化是不分立场的,每一个才华横溢的灵魂被迫死去,对于张濯而言,都是无法挽回的遗憾。
仅此而已。
这些话,张濯没有办法对赵子息说出口。
他说:“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大齐的百姓。”
说完这句,张濯抬步向前走,赵子息在他身后叫他:“张大人。”
张濯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们会成为朋友吗?”赵子息的声音变得很轻。
张濯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或许会。”
他朱红的官服被黄昏的阳光照得鲜焕。
身外虚名又有何用?
张濯想把这些东西留给更需要的人。
他有郁仪在身边就足矣了。
他要改变郁仪的命运,或许也能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张濯走到东华门时想到,自己已经有数日未曾见过郁仪,郁仪命成椿将马车停在路边等着郁仪一起出来。
没料到这一等便等到了华灯初上,郁仪才独自匆匆走出门来。
这时候,东华门外只余下了张濯府上这唯一的一辆马车。
郁仪走到车边,张濯从里面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蓦地柔了几分:“苏给事日理万机,唯我这百无聊赖的闲人,眼巴巴地盼着苏给事驾临。”
不知怎的,一见郁仪,他一整日压抑的心绪竟然平复了不少。
郁仪忙了一整日,被张濯的话逗笑了,她反问道:“张大人平日在衙门里也是如此吗?”
“你若来,自然也是如此的。”张濯对着她伸出手,“到我身边来。”
马车行驶起来,郁仪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张濯挪动了身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给你靠一靠,到了我叫你。”
郁仪当真歪着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风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郁仪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张濯的手背上,张濯反过来与她十指交握。
郁仪闭着眼莞尔:“只有见了你,才知道我心里是很想你的。”
张濯眼底有笑,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郁仪的耳垂:“快睡吧。”
他身上的气息温热又干爽,郁仪真的在不知不觉间睡得沉了。
可就在这片刻小憩的光景里,她又做了那个许久都没有做过的梦。
那是一个粉雪如屑的日子,不再年轻的张濯正在打马疾行,京师的城门已经在雪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似乎急着赶回京城去。
积雪很厚,没过了马蹄。
张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定睛看去,一滴水恰好跌碎在他的手背上。
他唇边呼出淡淡的白气,两行清泪刚好流至他苍白的下颌处。
张濯说了一句话,藏在潮湿朦胧的空气中,却被郁仪捕捉到了。
他说:“你一定要等着我啊,苏郁仪。”
?[86]百尺楼(五)
骤然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梦中的郁仪猛然一惊。
她说:“张濯,我在这里。”
梦中的那人却浑然不知。
他手中握着马缰,指骨泛起青白的颜色。
风雪愈急,他打马的速度就越快,身后马蹄留下的印痕,又被纷纷扬扬的骤雪掩埋。
郁仪的心也揪紧了,像是和他一起将心提到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