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多尔闭上了眼睛,“战争麻痹了我们的神经,我们放松了警惕,她不是在天堂一样的瑞士。”

而是在地狱一样的处境中。

有些失误,一旦犯下就永远无法挽回。

他们永远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赫尔曼·冯·列温斯死于自杀,在柏林被攻破的那天,多么可惜,他本可以享受到最极致的痛苦。”

弗雷德里希叹了一声。

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根据活下来的守卫所述,那个人渣在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黑色的发丝。

弗雷德里希想把他的坟墓给扬了,但这个人渣是个狡猾恶心的东西,他选择了火化,骨灰都没有留下。

比无法复仇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无仇可复。

两人在这里留了一段时间,把整个屋子整理好,这里是他们的家,发生过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很遗憾,那些承载着美好记忆的相片被人打翻,玻璃破碎,脱离相框,被战火损毁,他们只能小心翼翼修复,即便如此,也有好多张无法复原。

费多尔突然想起一件小事,安娜初到柏林的时候,曾在火车站的小照相馆拍过照,那时她歪歪扭扭的姿势还引起了他的关注,现在想来都已经是好久远的事情了。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了火车站。

当初那间小照相馆还在,老板越发老态,坐在椅子上打着盹。

费多尔在相框里看见了安娜的照片,一共有三张。

在照片里,她是那样生动鲜活,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饱含数不尽的狡黠,就像春天里的太阳,永远不会凋零。

他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脸,眼眶忽而泛起一阵湿意。

他想到了那个遥远的早晨,他们在火车站告别,只能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触摸对方的手,他从未想过那是永别。

他将眼中的湿意压下,摇醒照相馆的老板,说要买下这组照片。

老板摇晃脑袋,说不行,“我把底片弄丢了,只剩这三张,这组照片很优秀,是照相馆的广告,很多人都喜欢效仿这位女士的姿势。”

费多尔给了他很多钱,老板才决定松口。

他把照片带回来,把它们和那组圣诞主题的照片摆在一起。

她将永远活在这里,盛开在永恒的春天,永不凋零。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兄弟二人聚到一起,说起关于“未来”

的事情,哪怕深知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他们已经死在了44年的那个圣诞节。

弗雷德里希说:“一些该死的人还没有死,我打算送他们去见上帝。”

费多尔对复仇的兴趣不是很大,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无法对任何事情产生兴趣,他甚至有点羡慕弗雷德里希,至少还有“复仇”

这件事情可做。

他们已经没有明天,已经不期待明天。

他想了很久,说:“我想体验一下她说的和平,她希望我们生于和平年代,感受普通人的生活。”

两人就此分别。

费多尔来到了瑞士,去看她说的雪山、森林和湖泊。

弗雷德里希踏上了前往美国的渡轮。

在佛罗里达,他杀死了瓦尔特·米尔奇。这个人是害死索尼娅的元凶之一,安娜的那段经历也和他不无关系,如果他能动作利索一点,安娜也不至于遇上赫尔曼·冯·列温斯,造成后续一系列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宾夕法尼亚,他在幕后操控,揭穿了莉莉娅·冯·曼陀菲尔的真实面目,亲手毁掉了她“完美贵妇”

的美梦,让她在惶恐绝望中度日。

这个女人被他整得很惨,但他并不感到快乐,只感到无尽的厌烦,终于在彻底厌倦的那天结束了她的生命。

他的安娜带着多少痛苦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这些人又有什么理由继续享受生活呢?

他不能原谅这些人。

更不能原谅自己。